第44章 初進監獄(一)(1 / 1)

從法院審判回來,我和一名法警搭著我父親開的豐田麵包車來到看守所。這感覺很滑稽,在那天晚上,我也是坐著我父親的車由薑山陪著,帶著一堆行李來到這裏的。

那是在還有一個多星期就到春節的時間裏,我和我父親完全相信薑文的話--在裏麵呆上一兩個星期,拘留以後那邊不追究了,就可以放我出來把事情了結了。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們來到看守所。看守馮樹德領著我跨過高牆中的黑色鐵大門,他讓我把行李放地上,站好了對著武警報號。我兩腿並攏站直了,仰起頭麵對崗樓上持槍的武警卻不知道該怎樣報號。我扭頭望向馮,馮說:“你報告班長,報你名字說進去。”我仰起頭,以清晰平穩的語調說:報告班長,正在我順著嘴想說“報你名字時”,感覺不應該這樣,頓了一下,我把自己的名字報出來,接著說進去。

等了一會兒,那武警沒有動靜。馮在旁邊說:再報一下。我接著以剛才的語調連慣著說了一遍,話到中間時想到我剛才差點說錯,就憋不住地想笑,“進去”這個詞我是以笑著的口吻說出的。崗樓上的武警大喝一聲“重報!”,威嚴得令我心裏有點怵。我趕緊拉回思緒,心想:來到這裏可不是開玩笑的,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我聲音洪亮地把剛才那句話喊了一遍。那武警立刻喝到:“進去!”於是我扛起一大抱行李,隨著馮樹德向那黑洞洞的一排監舍走去。

進入漆黑陰寒的走廊,隨著他手電光我望著四周斑駁破落的水泥灰牆,在這靜靜的隻聽到自己腳步聲的建築裏,我竟懷疑這裏是否有活人居住?他打開鐵門上拳頭般大的鐵鎖,抽拉鐵栓時,“嗬啷哐啷”金屬撞擊的聲音在這分外寂靜的走廊裏回響著,異常刺耳。鐵鎖、鐵栓、鐵門,那些冷冰冰的硬家夥仿佛在我胸腔裏互相撞擊一般。

鐵門打開後,監舍裏麵漆黑一片。他手電光晃去,鋪上支起了幾個青皮光頭。他順手按了下牆外的開關,房間裏亮堂起來。通鋪上的幾個光頭眯縫著眼睛,披著棉被都坐起來,他們嘻嘻哈哈地聒噪著:“馮所長,來人了?”從一張張的臉上看得出這些人很興奮。這個姓馮的撇下一句話:“他是副館長,你們給他騰個地方。”說完扭頭鎖上門就走了。我也搞不懂他為何說我是副館長。

我垂手站在地上,這些人都坐在床上。他們有人問我是什麼付館長,有人問我幹什麼事進來的,我笑著一一回答。我看到西側的牆壁上結著一層指頭厚的冰霜,屋外是零下二十幾度,屋內也是零度以下。這些人一個個都穿著棉衣,縮著肩膀緊裹著棉被,我想他們肯定需要保暖的東西,就指著地上自己這一大抱行李說:“你們看看這些衣服什麼的,誰有需要就拿去用吧。”

東牆邊上紅臉膛大嘴的那位首先走下來,打開這一抱挑選起來。他翻翻揀揀拿去一張薄海綿墊子,一件上衣,接著睡在他旁邊的兩人跑下來翻找。後來得知第一個下來的是號裏的老大閆希軍,然後是楊國民和呂磊,接著是朱老五和李明虎,他們每個人都從我這拿走了一些東西。虧得我爸讓我媽把我春秋冬季的所有衣物都帶來了。拿完東西,這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說這小子挺仗義,楊國民樂嗬嗬地招呼我上床休息,朱老五和李明虎給我騰出了床鋪。

躺在床上以後他們開始問我具體的作案細節,東一嘴、西一嘴的,每個人的語氣都很和善,麵容都挺親切。我正在一句一句地回答時,楊國民突然坐了起來,一根指頭指著我破口大罵:“滾起來!一點規矩都不懂,下去!”我心裏想--規矩終於來了,我早就聽說過剛進這種地方時,每個人都要挨揍的,看樣子正戲才開始上演了。

我從鋪上爬起來走到地上,我想我當時的臉上應該還僵凍著尷尬的笑容。我站在地中間,楊國民對著朱老五和李春虎頭一甩頭,“去給他拿拿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