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椋聞言,卻是潸然淚下,陪酒一杯。
清華的眼角便也滾下一串淚來,“第二杯,敬我們兩小無猜,一起數過的月下流螢。”
兩人淚眼相視,同飲。
“第三杯,敬我們久別重逢,你在凜風寨舍命相救。”
“第四杯,敬我們坦誠相見,情定合歡玉。”
說到此處,清華已是哽咽難言,每飲一杯,她就仿佛被人擊了一掌,回憶起他們曾許過的約定,更像是一記重拳錘在她的胸口,痛雖痛,更恨自己無能。
她紅著眼睛,掛著流不盡的淚珠,舉起了第五杯,“敬我們故地重遊,在巫雲渡口,你承認你回來了。”
慕椋跟她一起,默默飲完,默默流淚。
清華哭得不能自已,緩了許久,才顫著聲音,一鼓作氣道,“第六杯,敬我們有驚無險,從邯鄲,平安回到豫州。”
“最後一杯,敬我們劫後餘生,”清華淚流滿麵,仍狠下心來,幽幽道,“從此,相離相忘,再也不要為情所傷。”
她猶疑片刻,終是端起杯中酒,如赴死一般,一飲而盡。
她用這七杯酒,祭奠了她和慕椋的半生過往。
待酒沒有了,他們之間的情誼,也就一念成空了。
慕椋遲遲不飲,但見清華癡癡地望著自己,難過的眼神似乎在告訴他,這一回,是彼此忍痛割愛的時候了。
慕椋顫抖著雙手,在清華的步步“逼迫”下,飲下了這一生最錐心刺骨的一杯酒。
自始至終,清華從未曾問過他願意不願意。她單方麵地,無情地斬斷他們之間的情,敢問,他如何服氣?隻是,慕椋自知犯錯,無法彌補,更無爭辯的勇氣,便隻能由著她,斷了自己的活路。
他瞬間失了魂魄一般,自顧起了身,跌跌撞撞,沒走幾步,便癱倒在清華腳邊。
而清華,明知慕椋會怨自己,可她還是這麼做了。如果她不做這個無情人,那麼,這場無休止的命運的捉弄和糾纏,永遠不會結束,更何況,他們早就沒有抗爭的籌碼了。
慕椋覺得自己走上了絕路,可清華卻認定,這是給所有人一條生路。
清華見他如此,心痛不已,也從座上跌下來,陪他一起跪著。
慕椋隻是低著頭,眼神空洞。
清華心疼地抱著他,喃喃道,“你想過沒有,我們掉入了一個陷阱。我們都想找到出口,卻在尋找的時候不斷犯錯,這些錯,令這個陷阱永遠也無法掙脫了。”
“如果隻有我們兩個人,我或許還會爭一爭,哪怕再次頭破血流。隻是,這個陷阱裏,如今多了清愁,我不能傷了她,你也不能。”
慕椋聞言,緊緊抱住了清華,失聲痛哭。
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認清這個事實。早在七年前,在他刻意與清華疏遠,打算成全她與伯辰的時候,他們就徹底地輸了。
一步錯,步步錯。即便是拚命地挽回,在命運看來,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隻是,這番徹悟,也讓彼此元氣大傷,清華的那句劫後餘生,用在當下,才最合適。
直到蘇煜關切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慕椋方從這痛苦的思緒中抽離開來。
見他一杯杯將酒灌下肚腸,蘇煜終於攔下他,“夠了!”
“你這副模樣,我很難不懷疑,你在公報私仇。”蘇煜直言道。他和慕椋交情甚好,因此,見到了他的狼狽,也能直言不諱。
慕椋也不再遮掩,便道,“煜之,你告訴他,如果他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幫他。”
“什麼條件?”
“這一生,他都不準去白鹿青崖,不能見她。”
“你這要求,也太無理。”蘇煜脫口而出,他也不理解,慕椋怎麼忽然變得這般計較,還耍起無賴了,但轉念一想,此事若與清華有關,慕椋對重山有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隻是,要挾這手段不像他的行事。
“你說真的?”他便又謹慎確認道。
慕椋便點頭。
隻是蘇煜還未曾回答,重山便忽然從樓道處現身而來,直接回道,“不必說了,我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