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愁終於下了山,她打定了主意,這一生都要跟隨在慕椋身邊,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篤定,和充滿幸福的感覺。
情竇初開時,隻一心期待浪漫和甜言蜜語,不去想未來,眼中隻有兩個人,現在,心思穩重起來了,想到了明天,和明天之後的每一天,無論禍福,都已經做好準備,勇氣和信心,似乎變成了沉甸甸的金子,既有分量,又閃著可喜的光芒。
清愁輾轉回到池魚,見到慕椋時,她沒有特別激動,隻是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像小鳥一般靠在了他的懷裏,嘴角帶著淺淺的羞澀的笑意。
習慣了她的放縱任性,這一時間,遇到了溫婉嬌羞的清愁,慕椋有些詫異和忐忑。
“清愁”,他呆呆地,低聲問詢,“你這是?”
“我回來了。”清愁抿嘴,小聲回道。
慕椋這慢慢才放開她,問道,“清華知道嗎?”
慕椋和往常並無不同,一眼看上去像個無事人,除了與他不太相配的嚴肅。但是,清愁,隻要透過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的心底,看到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用黑色的憂鬱一層層緊緊裹繞,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了。
他們經曆過的一切,她始終參與,所以感同身受。因為感同身受,所以她公允。因為公允,所以不妒。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她一樣,同時心疼兩個人。
片刻,清愁便認真回道,“她叫我來的。”
她仔細觀察慕椋的反應,果真,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清愁便又道,“姐姐說,你病了,便要我來照顧你。”
的確,慕椋病了,清華卻是不能管的了。而麵前隻有一個清愁,生怕他在某一刻,忽然倒下。
慕椋猶疑了一會兒,還是問道,“她,還在麼?”
清愁一時不解,反問,“白鹿青崖麼?”
慕椋點頭。
忽而,清愁又領會到了慕椋此問的意圖,便立馬解釋道,“你放心好了,姐姐沒有答應去蜀地,以後,也不會去的。”
慕椋被看穿了心思,有些窘迫,尤其是想到清愁此來,是專為尋他的,而此刻,她卻還在為自己的癡心妄想作說客。
他又不是榆木疙瘩,清愁對他的心思,他總是察覺到的。
清華與他決斷,也是為了她。
慕椋遂又生出許多愧疚,便對清愁道,“那你還回去麼?”
清愁便趁機道,“小女子拜別姐姐,原想浪跡天涯去,無奈姐姐先有囑托,椋哥哥病情若無好轉,不許回家。我向來聽話,不敢有違,正要和椋哥哥商量,留我住上一陣子吧,此後如何,再做打算好了。”
明知道清愁打趣他,但她撒橋的模樣霎是嬌憨可愛,慕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主意最多,我還有什麼不答應的呢。”
“既說要治病,不知道二小姐,有什麼良藥?”
清愁便道,“沒有幾分真本事,也不敢來見你。不過,你先把眼睛閉上,我這藥,且見不得光。”
慕椋隻能由著她,把眼睛閉上了。
清愁心內竊喜,悄悄踮起腳尖,朝慕椋唇上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
慕椋吃驚,眼皮一動,清愁便立馬打斷道,“這是藥引子,椋哥哥再等一等。”
清愁說完,便再次吻了上去,這次更大膽了一些,多了幾分纏綿的味道。
清愁悄悄在他耳邊道,“椋哥哥,你想起來了嗎?”
“我,”慕椋結舌。
清愁便道,“椋哥哥,你要記住這個味道。它隻屬於你,是清愁為你準備的獨家秘方。”
反而,閉上眼睛的慕椋,忽而想起那天晚上來,此刻他腦海中浮現的不再是清華的麵容,也不是模糊中覺得和清華有幾分相似的清愁,而是,方才那個獨一無已的,天真率性的姑娘。
他心中有些慌亂,急忙睜眼,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清愁早已不知道躲去哪裏了。
他回味起清愁的獨家秘方,不知不覺中,眉眼已柔和許多了。
清愁的到來,才算是他真正的起點。
正當他出神之際,易琛已踱步來到他的身邊。
“方才那是清愁?”
易琛隨口問了一句,倒把慕椋問得臉紅了,局促中點了頭。
易琛便笑道,“這丫頭,定是舍不得你。”
慕椋求饒道,“將軍莫要取笑。”
易琛方才收起玩笑話,正色道,“我這邊,還是沒有贏桑的下落,不過,我倒聽說了一個消息。”
“鹹陽城破時,有人親眼見到,有個女人將贏桑從獄中接走,後不知去向。你說,會不會是清華?”
“能讓趙重山不惜撒謊騙我的,隻有她了吧?不如,我親去白鹿青崖問一問。”
慕椋不假思索,便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但恐怕也是謠言吧。按照趙統領所說,贏桑在獄中自盡,隨後屍首被安置在城外荒山上,如今屍首雖然不見,卻也並不能斷定便是他向將軍撒了謊,或許屍首就是被野獸叼走了。”
“贏桑的生死,其實無關緊要。魏王真正需要的,是傳國玉璽,將軍將玉璽帶回去便好了。如若就此事深究,還恐惹人閑話,說將軍再度疑心蜀軍,出爾反爾,正所謂得不償失。”
易琛左右想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還不忘揶揄他道,“你啊,果然憐香惜玉,怎麼不見當日對趙重山窮追猛打的氣勢了?”
慕椋也不辯駁,便趁機懇求道,“清華無辜,還望將軍體諒我這點私心。”
見他認真起來,易琛便連聲道,“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罷,你就放心跟我回去。”
“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在陛下麵前多費些唇舌而已。”
慕椋道謝,十有八九,對他的請求,易琛是滿口應承的。
易琛又道,“至於白儼,就交給你了。此前他願意用十城換贏桑一命,如今我手中無人,倒要想個法子打發他。”
慕椋便道,“燕國這番為了白客和贏桑兩個,花了大手筆,好在白客已經放了給他。至於贏桑下落不明,並非我們故意為之,相信白儼也不能勉強。”
易琛點頭。
先前,重山為了取得易琛信任,將鹹陽的一切功勞俱都送給了易琛,包括白客。
他也為了隱瞞私下放走贏桑一事,著實費了不少工夫,對外隻稱贏桑死了。
這邊白儼沒有見到屍首,始終不信,但也別無他法,畢竟,倘若贏桑真的還在他們手上,易琛不會白白放棄這十座城池。假若易琛答應放人,就是再加十座,白儼也願意的。
無奈上頭半點風聲不露,他隻好輾轉民間,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即便收效甚微,好歹也多了一些信心,贏桑死得蹊蹺,同樣引起了許多人的猜測,慢慢的,一些風聲便傳了出來。
這日,他在一處酒肆,便聽見有人在議論。
“小皇帝根本沒有死,而是被人救走了。”
“什麼人這麼大本事?”
“我隻聽說趙統領當日在殿上,可是放了話要他的命呢。”
“難不成,是劫獄?”
“錯了。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從死牢裏救出小皇帝之後,大搖大擺地走出王宮的。後來才有小皇帝自盡的事兒。”
“這姑娘是什麼來頭?”
“莫不是妖怪吧?”
“這事兒有點邪乎,據說趙統領見了那女子,魂不守舍,嘴裏一直喊著亡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