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駑將他落寞的神情盡數地落在眼裏,忙將那兩名健兒的事情咽回了肚裏,問道:“六師父,你還在擔心那個吐蕃王子的事情嗎?”
遙輦泰歎了口氣,道:“不止是他,剛才接探馬來報,耶律適魯的大軍並沒有遠去,就在二十裏外紮了營。”劉駑道:“這麼說,他還想打下去?”
遙輦泰道:“應該是。”劉駑道:“六師父,你不用太擔心,咱們的人也不好惹,他要想打敗咱們,自己得先脫一層皮。”
遙輦泰苦笑一聲,道:“讓他脫一層皮又能怎樣?草原上向來是勝者為王,隻要他勝了,所有人都會成為妙手回春的大夫,來為他撫平傷痛,即便是獻上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也在所不惜。”
劉駑道:“可我們不一定輸,戰打到現在,耶律適魯本人一麵都沒有露,兵士們憑甚麼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賣命?”遙輦泰抓起地上的酒桶,狠狠地飲下一口,道:“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叫作‘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耶律適魯這次派來的大軍,不到他所有兵馬的三分之一,他又何必親自上陣?”
這注定是個難眠的夜晚,劉駑住進遙輦泰分給自己的一頂帳篷。他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好容易入睡,又被帳外那些不肯散去,仍圍著篝火飲酒跳舞唱歌的兵士吵醒,“巍峨的白音罕山白雪皚皚,無垠的烏蘭達壩林濤萬裏,滔滔的烏爾吉木倫河奔流不息,茫茫的契丹草原綿延無際……”
當他第三次醒來的時候,軍營內外一片靜謐,所有人都已經散去歇息。然而此時他的心情卻十分地煩亂,不知是因那柳哥公主窈窕的背影,還是由於遙輦泰那張憂愁的麵孔。
他便想著走出帳篷,找一處無人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去看一看夜空閃爍的星辰也好。然而他剛拂開帳篷的氈簾,便看見兩張怯生生的麵孔。
他一眼便認出,這兩人便是先前隨自己一起戰鬥的那兩名健兒。其中一人道:“三王子答應了我們,讓我們從今以後就跟著您。”另一人說道:“對啊!您去哪,我們就去哪!”
劉駑本想說自己是個漢人,與他們並不同道,說不定哪天就會離開契丹草原。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又難以出口。他拍了拍兩人的背,道:“時候不早了,你倆經過一場大戰也挺累的,還是早點去睡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道:“我們不累,就在這裏給您放哨,挺精神的。”兩人話雖如此,卻被不經意間的一個哈欠,出賣了自己。
劉駑笑道:“都這麼困了,就不要撐著了,還是都去睡吧。”兩人的頭搖得直似撥浪鼓,道:“不用睡,不用睡!”
劉駑隻得笑了笑,跨上一匹駿馬,往營地外飛奔而去。有哨兵從崗樓上遠遠望見他,卻沒有出聲阻攔。全軍上下,如今無人不識這位被稱為雄鷹的少年。
劉駑知道,離營五裏處有一條河,白日裏軍士們都在那裏飲馬洗澡。他縱馬揚鞭,在迷離的星光下直往河邊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