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節 壇酒心聲(1 / 3)

劉駑站在離遙輦泰丈許外的地方,靠牆而立。他嘴唇緊閉,悶聲不肯說話。一時間,帳篷中乃是死一般地寂靜。帳篷外兵士們巡邏時皮靴掠過草叢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帳內。

遙輦泰盯著他的臉,也是不說話。他細細地打量著劉駑,許久之後,臉上的厲色漸漸隱去,最後化作了一聲歎息。他走至榻邊,翻開氈毯,從褥子下翻出一壇酒。壇口用陳泥封著,看上去已有好些年頭。

他朝劉駑笑了一下,笑容頗為勉強,道:“這酒是我此番偶然在路上尋得,聽說頗為有名,在你們中原喚作‘冰堂春’,當年的玄宗皇帝平日裏最喜歡喝它。我知道你喜歡喝酒,便帶了回來和你一起飲。”

劉駑聽後心中一熱,他知道遙輦泰自用兵以來,一直是滴酒不沾,平日裏素以威嚴沉毅的形象示人。他肯藏下這壇冰堂春,足見他對自己情誼之深。

麵對遙輦泰的盛情,他若是謙虛推脫,不免有些過於小心。因此他忙向前走出數步,從一旁的箱子裏取出兩隻粗瓷碗放在案上。

遙輦泰一掌拍碎壇口的封泥,要將酒斟進兩個粗瓷碗裏,歎道:“可惜了這麼好的酒,咱們草原上卻沒有相稱的酒杯來裝它。”

劉駑伸手要接過酒壇,道:“六師父,我來倒吧。”遙輦泰道:“沒事的,我來吧。”他說著警惕地往周圍望了望,聽了聽帳外的聲音,道:“你出去跟帳外的守衛說一聲,任何人都別放他進來,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醉醺醺的樣子。”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自己竟笑了出來。

劉駑見狀,心中頓時輕鬆了不少。他依遙輦泰的話做了,隨後返回了案邊。遙輦泰示意他在對麵坐下,劉駑受寵若驚,這種平等的待遇是他往日裏想都不敢想的。

他對遙輦泰想說的話早有準備,心道:“與其讓六師父責問於我,不如自己主動承擔責任,消去他心中的疑心。”他雙手端起酒碗,敬道:“六師父,是我做的不對,不該……”

遙輦泰忙伸手止住他,道:“你沒甚麼不對,男子漢大丈夫,哪一個又不想縱橫四方,將天下據為己有呢?若是真的有誰敢說不,我定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說謊!”

劉駑一聽,生生地把自己想說的話複又咽回了肚裏,他其實想說,自己並不在乎甚麼名利。但現在看來,遙輦泰無論如何並不會相信他了。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望著坐在案對麵的遙輦泰,麵色鄭重得不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說道:“六師父,徒兒生性魯莽,若是有甚事惹您不開心了,還請見諒,這一碗酒我先自罰!”說著他將酒碗送至嘴邊,要一飲而盡。

遙輦泰端起酒碗,與他碰過,道:“來,我們一起喝!”說著兩人同時一飲而盡,一絲紅暈隨即映上遙輦泰的臉頰。他滿麵紅光,隨即提起酒壇,將兩人的麵前的粗碗複又斟得滿滿的,說道:“徒兒,其實我隻有一個要求,你聽後也別嫌為師的胸量小。”

劉駑忙問道:“甚麼要求,六師父您盡管說。”遙輦泰凝視著他的眼睛,絲毫不眨,道:“我隻請你不要稱汗,其他的事情咱們都可以商量!”

“稱汗?”劉駑聽後再也忍不住,從座上一下跳了起來,“六師父,我敢向天發誓,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我一個漢人,在草原上無根無基的,又怎能當得了契丹人的可汗?”

遙輦泰道:“可是柳哥跟我說,我的部眾都想擁戴你為甚麼‘雄鷹汗’?”

“雄鷹汗?虧她想得出,這是絕對沒有的事兒!”劉駑的聲音頓時變得激越,“柳哥公主不是普通女子,六師父您不該輕易相信她的話。”

遙輦泰歎了一口氣,他將酒碗端起,仰脖而盡。殘酒順著他的脖頸留下,浸濕了胸前衣裳,他也不以為意。他擰著眉頭,整理自己的思緒,將這兩日來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細細地濾過一遍。

而後,他方才說道:“事情還要從昨天上午說起,當時我本以為自己大勢已去,便一直往西走,打算到達陰山腳下後聯合那裏的小部落,以圖東山再起,與耶律適魯再決雌雄。

柳哥就在這個時候派人追上了我,說是你領著我的部眾打了一場大勝仗,耶律適魯的人馬或死或逃,已去了十之六七。起初我還不敢相信,後來又問過一些西行而來的人,方才知道她沒有騙我,這些話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