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有數不清的話要對媽媽說－－
“媽媽，上學很好玩。”
“是啊！小時候，媽媽好想上學，每天看著村裏的小孩子去上學，這心裏真羨慕。”
“你媽媽不讓你去嗎？”
“我的媽媽很窮，養活我已經很辛苦了。”
“你媽媽不上班嗎？”
“有啊，她很努力賺錢，可是運氣不好，賺不到太多錢。”
“你媽媽呢？”
“後來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紀念聽到這裏，不再應話。
“怎麼了，紀念怎麼不跟媽媽說話？”
“媽媽，我不想上學。”
“為什麼？你剛剛說上學很好玩的。”
“我不上學，你不要上班。”
我懂了，多纖細敏感的孩子呀！我蹲下身，摟住兒子。
“紀念，聽媽媽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自己死掉，我知道沒有媽媽的感覺很糟糕，我那麼愛紀念，舍不得我的小紀念失去媽媽，你好好念書，將來長大當個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顧媽媽了，等到那時候我就不上班了，好不好？”
“好，以後我上班，賺很多錢給你念書。”
“一言為定！”
“我長大後，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你。”
“好啊，我們一起看電視。”我在笑，兩顆淚水偷渡，悄悄地自墨鏡後麵滑下。
“媽媽，不要哭。”
紀念拿下我的眼鏡，用手指擦去我的淚水。
“你弄錯了，媽媽不是哭，是笑。”
在兒子麵前，我不用擔心自己的眼淚是否刺眼，毋庸煩惱自己的哭相像誰。
“笑不可以掉眼淚。”紀念說。
“誰規定笑不可以掉淚？”我丟出難題給兒子。
紀念搔搔頭說：“好像是沒有這樣的規定哦。”
我隻能在兒子麵前任性，除了他，再沒人願意包容我的任性。
抱著兒子。
誰說我賭輸了，失去一雙眼睛，換得一個貼心兒子，是多麼劃算的。
我不知道，我此時的舉動全落入不遠處大樹後一個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男人看著秋風，他發現她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隻用頭頂對人的她，也學會揚起下巴，態若自然。
跟在他們身後，顧長風近得幾乎嗅到秋風身上的氣味，沒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媽媽，早上傅媽媽問我，今天下課要不要到她家玩？”
“想去嗎？”
“有一點想，一點點不想。”
“哪一點想？哪一點不想？”
“我喜歡他們家的大狗阿黃，它會叫司機開大車子，帶我和球球去買烤香腸。”
“了解。那為什麼不想？”
“我想陪你。”
偏過頭，顧長風看見小男孩的臉龐五官，心底一陣激動。
不用驗血、不用證明，一個縮小版的顧長風活生生在他眼前。
“陪媽媽工作很無聊的。”我說。
“不會。”用力握握媽媽的手，陪媽媽他永遠不嫌無聊。
“你還是去吧，記得，好好照顧球球，他是弟弟。”
“好。”
“晚上，等媽媽下班再去接你。”
“好。”
拉拉兒子的手，收起手杖，兒子當領路人，我全心信任。
邁開大步，顧長風走到他們前麵，回頭，秋風的笑容拉住他的腳步。
是眩目、是驕傲，他從沒看過秋風這種表情，以往他控製秋風控製得輕鬆如意。
現在……恐怕未必。
“媽媽，有叔叔在看你。”
這種情況不稀奇，他媽媽很美麗，走到哪裏都有人看。
紀念的話讓我低了低頭，人生當中總有難以避免的習慣，就像不對男人招搖這點，我讓“他”訓練得徹底成功。
“餓不餓？”我問兒子。
“不餓，我在幼兒園吃了炸醬麵才下課的。”
“那我們直接回到店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