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菩提葉。”帶著哽咽的聲音,我吸吸鼻子。
“不太正確,那是幹葉子,葉肉刷掉了,隻剩下葉脈。”
他沒告訴我,在葉脈中央,寫著他名字的地方,圈起一顆心,那是他的心,他親手送進我織就的情網裏。
“你做的?”一個細心男人。
“我不是有耐心的男人,做不來這些刷刷洗洗的水磨功夫,這是一個女人送給我的。”
“既是別人送給你的禮物,你應該善加珍惜。”
“我有啊,就是因為珍惜,我才把它送給你。”他的說法似是而非。
“你的作法會讓送你葉子的女孩傷心。”我說。
沒錯,他是讓我傷過太多心,不過從此以後,他再不給我機會哭泣。
“喜歡嗎?”
“喜歡。”
“夾在這本書裏。”
顧長風取過我手中葉脈,夾進舊書裏,那是他從我書桌找出來的詩集,他從不曉得我愛讀詩,還以為我認不了幾個字。
“這本書是……”
“我的書。”
他當強盜當得很愜意,下次有機會,他不介意登台演演海盜船長。
“你的大作?要是我看得見,就能拜讀你的大作。”
“會有機會的。”
顧長風語帶玄機,握起我的手,收起我的手杖,他討厭那枝棍子,討厭它提醒自己,對於我,他有多失職。
“我很久沒有看見菩提樹了。”
“你喜歡嗎?我可以為你種幾棵。”在他每個度假村裏,在我的窗戶邊。
“有個男人先替我種下了。”
“又是他?”
顧長風口氣裏有濃濃不屑,吃自己的醋簡直無聊,可他就是無聊,沒辦法,誰教我走不出過去,寧願沉緬在悲情裏。
“對,認真數數,那是他唯一為我做過的事情。我在樹下畫畫,在樹下想他,在樹下幻想與他有關的愛情。
我經常做你口中的水磨功夫,每個季節來臨,我搜集最美麗的葉子,一片片刷出完整的心型網子,我想用密密麻麻的網子網住他的心,年複一年,我有了滿紙箱的葉子。
有一天下午,我突發奇想,把葉子染出各種顏色,在葉子上寫下他的名字,貼在牆壁,我在房間裏種下一棵菩提樹,從此每天睡醒,他的名字落入我的眼睛。”
他懷疑,為什麼事到如今,任誰都能看出我堅守的愛情不過是場悲劇,我卻還能說得沾沾白自喜,彷佛幸福就在我眼前堆砌?
“他看見你的菩提樹嗎?”
“很遺憾,並沒有,那天夜裏我上街買畫具碰到搶劫,兩天後他告訴我,他要結婚,之後我離開度假村,和他變成陌路人,現在就是他站到我麵前,恐怕我也認不出他,至於他……恐怕早已經忘記我是誰。”
淺淺一笑,沒關係,紀念代替他,彌補起我的遺憾。
“為什麼不恨他?”悶悶地,顧長風問。
我該恨他的,恨他的薄情負心,恨他隻想在我身上獲取,從不付出真心。
“你知道不知道人類和動物一樣,都有兩種能力,一種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一種是學習能力。而學習能力和動物的智商有很大的關係,比方你能教會黑猩猩使用工具,卻教不會他幾何代數和微積分。
愛他,是我的本能,我沒辦法阻止自己愛他,就像你無法阻止熊冬眠,而恨他這個學問太艱難,不在我的學習能力裏麵。”
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的話次次讓他動容,我的心堅定得超乎他的想像。
“你為什麼不親口告訴他這些話?為什麼不用這些心事讓他感動,也許你們之間的發展會不同。”
“題是,恨我是他的本能,愛我不在他的學習範圍內……”愁眉,我們之間是最最錯誤的組合排列。
顧長風突然抱住我,不管這裏是不是大街小巷,不管有沒有來往行人注目。
心盲了十幾年,乍地重見天明,顧長風心中充滿感激。
“這樣對你不公平……在你懷裏,我總以為自己被他抱在胸前,你的吻,和他的交疊,我甚至分不出來誰是誰……”
“我沒關係。”
他不理會我的抗議,吻我、抱我,不管他是故事先生或顧長風,這個女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