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少宮主叫了聲“四姐”,急急地說:“你讓我走吧,娘見了我,一定會把我送回山上,我可不想一直被關在家裏。”聽這姐妹倆的話音,看來她們家裏居然是娘比爹嚴厲。
鳳姑娘安慰說:“不是還有媽在嗎?爹爹也一定幫著妹妹的,你要這麼一走,想什麼時候再回來呢?”
鳳少宮主愣住了,眼神中一片迷蒙,看來鳳姑娘的話觸到了她的弱處,片刻之後,她忽然轉首望了慕軒一眼,那一望,讓慕軒竟然覺得藏著一抹非常清晰的幽怨。
幽怨?衝我?慕軒想自己一定看錯了,你在跟我開玩笑?一定是的!
“妹妹,還是跟我回去吧,媽正等著呢,外公都讓兩位舅舅帶著人手來追了,再這麼鬧下去,娘知道了隻會更生氣。”
鳳少宮主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同意跟著姐姐回去,兩人各自牽馬回城,鳳少宮主臨走又望了慕軒一眼,鳳姑娘則問了一句:“你來臨安幹什麼?”
慕軒說:“陪我娘子走親戚。”
“娘子?”鳳姑娘似乎非常吃驚,看著他,好像看一個怪物一樣,“你成親了?什麼時候?”
慕軒說:“就在本月十五,我娘子在車上等著呢,咱們有機會再聊,我娘子的堂姑父是本縣縣丞。”
鳳姑娘一哂,說:“原來娶了官家小姐,恭喜恭喜!”看她那樣子可不像是恭喜的,而且話音未落,她就牽著馬急急地走了,好像急著躲避瘟神一樣。
慕軒回到馬車邊,看見凝珮微微掀著車簾看他,問:“遇見熟人了?”
慕軒毫不猶豫的點頭,凝珮也是點點頭,放下了車簾,但她心裏卻泛起了不小的漣漪:那兩個女子一黑一白,都是人間絕色,他這一趟怎麼碰著那麼多的美人啊?難道這就是俗話說的“走桃花運”?莫非那個陽無盡真會看相?
莊庭老家有一個堂妹,早年嫁給了鄰縣書生任忠峰,任忠峰科考一直不順,成化十七年才中進士,放了一任縣令,卻因為收受賄賂被人揭發而遭到貶職,成了臨安縣的縣丞;而莊氏婚後五年未有所出,任忠峰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由,一連納了兩房妾,之後就有了一子兩女,如今大女兒已經及笄,二女兒十三歲,兒子十一歲了。
凝珮與姑母、姑丈還算熟悉,隻是姑丈做官之後兩家隻偶有書信來往,沒再見過麵。這一次凝珮意外來訪,還帶著新婚夫婿,莊氏又驚又喜,招待得極為熱情;任忠峰看從前那個未及笄的少女轉眼成了儀態萬方的嬌媚少婦,也是非常驚異,這個侄女的遭遇他是有所耳聞的,想不到居然真有男人敢娶她,意外,真的很意外!
隻是凝珮最終在任家隻待了兩天,就非常堅決的告辭離開了。在人家家裏,他們這對新人不便同房而居,凝珮帶著晴蓉、槿兒睡在後院廂房,慕軒他們三人則被安排在了前院廂房,凝珮現在已經習慣了睡前聽夫君講一個故事,現在夫君不在身邊,她就有些睡不安穩了;而在這兩天裏,她看著姑母孤零零的,一天到晚愁眉不展,躲在房裏誦經念佛,姑丈對她根本是不聞不問,姑母四十還不到,看著卻像個五旬老婦了,而且她名為這家的主母,姨娘、表妹表弟對她卻沒有應有的尊重,凝珮看得太難受了,又沒辦法改變什麼,隻有走為上策了;最主要的,還是姑丈那兩個姨娘和表弟表妹,兩個女人一天到晚隻知道描眉畫唇,比吃比穿,連帶兩個表妹也是整天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樣,而那個小表弟比姑丈還勢利,慕軒第一天來的時候隻給他準備了文房四寶做禮物,他就處處給慕軒臉色看,當著慕軒的麵已經打了兩回下人,小小年紀,指桑罵槐的本事倒是非常熟練了。
呆在這裏,豈不是委屈了夫君!凝珮義無反顧收拾東西走人,莊氏雖然不舍,奈何丈夫並無意挽留,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多年未見的侄女離開。
任忠峰長出口氣,心想總算送走了這幾個吃白飯的,而且那個大舅子致仕多年,仕途乖舛,還是少跟他來往好,免得被他的黴運給牽累了。
不過,吃白飯的侄女走了不到半天,他就後悔了。
午飯剛吃過,下人稟報說有貴客來訪,任忠峰一看名帖,嚇了一大跳,來訪的居然是蜀中夏侯世家的二公子夏侯瀟湘。
夏侯世家的聲名他早有耳聞,夏侯家的老爺子早就不問世事,如今是這位二公子的父親夏侯嗣平掌管家事,領著川中侯的爵祿,他二叔夏侯嗣安是廣東右布政使,三叔夏侯嗣吉是雲南留守司副留守,這一家在朝中人脈極廣。
前日就聽知縣說這位夏侯公子到了杭州,知府特意設宴款待,這位公子爺卻沒有赴約,知府為此還遺憾了好久,想不到居然會來拜訪自己這麼個小小縣丞,而且名帖之外還有份禮單,寫著明珠一雙,白銀一千,蜀錦五十匹,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重的禮呢!
任忠峰忙不迭親自出迎,隻見這位夏侯公子風流倜儻,儼然人中龍鳳,言辭之間又彬彬有禮,誠摯謙恭,實在是不可多見的年輕俊彥,他的心裏更加敬畏,非常謙卑的請夏侯瀟湘上坐,夏侯公子卻比他更加謙遜,連稱不敢,隻是坐了末座。
“夏侯公子紆尊降貴,光臨寒舍,忠峰萬分惶恐,不知公子有何差遣,敬請吩咐!”任忠峰想要是能攀上夏侯世家這棵大樹,那以後在官場上就順風順水,無往而不利了。
夏侯瀟湘神色有些靦腆,欠身說:“瀟湘初到杭城,偶然聽聞先生是莊小姐的姑丈,莊小姐如今在此駐足,瀟湘特來拜望,來得唐突,還請先生恕罪!”
任忠峰心中暗吃一驚,立刻知道自己讓侄女離開是大大的失策了:“豈敢豈敢,公子大駕光臨,忠峰萬分榮幸,請公子見諒,忠峰不知公子與舍侄女是素識,失禮之處,還請公子勿怪!”
夏侯瀟湘也說不敢,說自己跟莊小姐偶然相識於許州城,相談甚歡,知她在此,故特來拜望雲雲,任忠峰多精明啊,立刻知道這位夏侯公子恐怕對侄女兒有意,隻是,侄女不是成親了嗎?這位夏侯公子難道不知道?還是對有夫之婦有特殊癖好?就像知縣對豐臀女人特別喜好一般?管它呢,隻要能攀上這棵大樹,管他喜好什麼呢!
主意打定,任忠峰一臉歉意,說:“公子光降,蓬蓽生輝,忠峰原本應該立時讓舍侄女出來一見,隻是舍侄女初到臨安,喜好美景,出外遊賞去了,不如等她回來之後,忠峰帶她登門拜訪公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