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畔.正文(2 / 3)

我微閉雙目,立在一塊青石上自在的暢想著,快樂的等待著。等我睜開眼,我就可以看到我想了千年的那個人,然後,他就會愛上我——他當然會愛上我,任何男人見了我的容貌,都會為之癡狂的,不是麼?然後,我們就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生活……雨,停了麼?我突然覺不到雨滴的落下,雨停了麼?耳邊卻一個炸雷響起,我睜開雙眼,不知什麼時候,頭頂上多了一把傘。我想我永生永世也不會忘記那個場景——大雨滂沱,閃電如金蛇行空般在雲縫間跳躍穿梭,一個白衣僧人為我撐著傘,一臉的平和,似乎這暴雨的肆虐和眼前的麗人都與他無關。他微笑著,我卻不由一怔,這世上怎會有人笑得如此溫和,卻從他的雙眸中看不到一點感情呢?

他為我撐著傘,自己卻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一會兒的功夫,白衣盡濕。為了等找他,我在人間已有數月,世人見我花容月貌者,無不為之癡狂顛倒,可是,眼前的白衣僧人看著我,也隻是那麼微微一笑,再沒有其他的表情。我心中不禁竟有幾分怒意,大凡以容貌自負者,有意無意都把世人的為己癡狂當作理所當然,碰到這麼一個無動於衷的,自是有些生氣,心裏暗暗的想道:“你是傻子麼?你是瞎子麼?難道你不見我秀發如雲,容顏似玉,笑靨如花?不見我體態婀娜,風流婉轉,媚眼如絲?”

很久以後覺夢——哦,他的法號叫做覺夢,他曾無奈的問我為什麼總是纏著他,我咯咯一笑,給他講那千年前的緣,他則無奈的說:“千年以前的事,就讓他化為塵與土罷,我不要你報什麼恩,我隻求你離開我。我是一個僧人,我的所願不過是清靜的潛心禮佛而已。”

我眼波流轉,甜甜的笑道:“可是,現在我還愛上了你。”

他依舊無奈:“你愛我什麼呢?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僧人。”

我一怔,是呀,我愛他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那麼我是真的愛他麼?我要報恩,盡可用金銀無數來報答,可為什麼我獨獨選擇了和當年白娘子一樣的方法?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我確然是愛著他的。那麼我為什麼愛他?這幾月來,多少世人為我癡狂,我沒有一絲兒動心,為何卻獨獨愛上了眼前這個連正眼也不瞧我一瞧的人?或許,或許我愛他隻是因為他不愛我。——多麼可笑而奇怪的邏輯,可事情確實就是這樣。

我在心裏苦笑著,可是,我卻不能這麼回答他,我依舊是望著他甜甜的笑道:“因為你生得好看,所以我喜歡你。”

他苦笑:“女施主莫要取笑小僧了。”

我依舊媚眼如絲,笑道:“我就是喜歡你的樣子,你卻又待如何?”

他怔了一怔,似是在考慮什麼,半晌答道:“那麼,小僧知道了。”

我就是喜歡他那副呆呆的樣子,當時依舊是看著他甜甜一笑,便不再言語全文閱讀背後。如果,如果我知道當時他心裏想的是什麼,恐怕我便笑不出來了。

唉,覺夢,覺夢,西方極樂,諸天神佛,對你真的是那麼重要麼?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和尚,釋迦牟尼他佛法無邊弟子無數,他不認得你這個小和尚!而我,我隻有一個你。你總說我佛慈悲,你就不能對我發發慈悲嗎?難道我叫你如此厭棄我?以至於,以至於,你為了躲避我,竟然,竟然親手毀了自己的臉!我那句為了你生得好看隻是一句玩笑話呀!

當我看到那個蒙著臉的你出現在我麵前時,當我揭下那麵紗時,你對我是怎樣的殘忍呀!我承認,我怕你那張毀容後的臉,我也不能免俗,我也有嫌醜愛美之心,我隻是萬丈紅塵中一隻小小的狐妖而已。

我怕你那張臉,覺夢,可是,我還是愛你。多麼矛盾呀,我愛著你,卻又怕見到你。

不,也許,這並不矛盾,我當時這樣想。你以為你做得出,我便做不出了麼?我後來也會常常想,當我那樣做的時候,你的表情是怎樣的呢?——那一定有趣的緊,可惜我看不到——因為,我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我隻來得及聽到你的驚呼聲,便暈了過去。

這不是很好麼?我在暈倒的那一刹那想,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就見不到你那可怖的樣子,這樣,我就可以繼續的愛著你。

覺夢,你一定想不到我會這樣做的,就像我絕沒有想到你會毀了自己的臉一樣。

當我醒來時,我看到了師傅,——是看到了師傅!我的眼睛好了麼?覺夢呢?我探詢的望著師傅。師傅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歎了口氣,答道:“覺夢用自己的命,換回了你的眼睛。”

我喃喃的道:“他死了麼?覺夢死了麼?他死了麼?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瘋狂的問著師傅:“他死前說了什麼?他死前說了什麼!是你親手殺了他麼?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

師傅麵無表情的看著我,道:“是他自己問我有什麼辦法可以使你的眼睛複明的。你是靈狐——唯有用人的心,才可使你重見光明!——他已轉世去了,你不必如此了!”

我一怔,對,轉世,他已轉世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師傅冷冷的道:“你還要再去害他一世麼?今生,他是為了你,親手把刀插進自己胸口的。他本是佛的弟子,今生若好好修行,便可跳出輪回。你害了他的今生,還要去害他的來世麼!你還是隨著為師好好修煉罷。”

我叫道:“我不會害他!我欠他的,我要去還!我不要做什麼神仙!我才不要!師傅,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轉世成了什麼人?在哪裏?”

可是,師傅隻是搖搖頭,不再言語。

我又到了人間,開始了我的流浪。我流浪了多久?我也不清楚。我隻記得一個人在煤山上吊自盡時,我便在一邊冷冷得看著。不是我的覺夢,縱使是皇帝我也懶得管他!我還看著辮子軍和漢人廝殺,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這與我有什麼相幹!我隻要找到覺夢!就這樣,我的流浪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看遍花開花落,滄海桑田,卻依舊不識我的覺夢。覺夢,你已又曆了幾世?人海茫茫,我去哪裏找你呢?

在我的內心,一直有一個希望,師傅,我知道師傅一直在默默的注視著我,師傅不會不管我的——我這樣子辛苦的找,一定會讓他心軟的最新章節不要說愛我。師傅,你為什麼還沒有感動?師傅,難道我受的苦還不夠麼?師傅,求你給我提示,求你……

我日夜祈禱著,祈求著,不知又過了多久,終於,終於我聽到了那聲熟悉的歎息聲,“師傅!”我欣喜的叫道。

師傅的聲音空洞而遙遠:“三日之後,清明佳節,你去城西墓地扮作乞丐,那個可憐你的人,便是覺夢的今生了。唉,我這樣做,怕是又害了你和覺夢……連累我也不能早登仙界。”

我歡快的道:“師傅,我的好師傅!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等我報答了覺夢的今生,我定會好好的孝敬師傅,潛心修行!”

師傅歎道:“唉,覺夢前生為你掏心而死,無論曆經幾世胸口都會有一個小小的胎記,——為師法力有限,也隻能算出這麼多了,你好自為之吧!”

我的心快樂的都要跳出來,那是怎樣的一種欣喜呀!你可曾嚐試過淒風冷雨,山窮水盡瀕於絕望而又突然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的欣喜麼?如果你經曆過,那麼你就能體會到我的感覺。

我終於盼到了那一天,那個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日子,在蒙蒙細雨中,我看著那個藍色的身影向我走來,向我走來,百年的流浪就隻為了這一刻,我定定的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人,我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他……我終於……找到他了……覺夢……

孟疊巒:

愛一個人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你喜歡一個人的性情才學,或是她的相貌,這都可以成為愛上一個人的理由,隻是後者往往被人鄙薄。其實你是無法把一個個具體的因素從一個人的身上分離出來的,在我看來這些理由都是一樣的,性情才學也好,相貌也好。——這些話有些不知所雲,我想說的是,我愛上了小蝶兒。

我承認我是個懦弱的人。我無力反抗自己。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是我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小蝶兒。也許我真的是個庸俗的人,我甚至一點都不了解她,我愛他絕世的容貌。我愛她“晚妝初了明肌雪”,我愛她“輕顰雙黛螺”,我愛她“宜嗔宜喜”。

當然,我也愛阿阮,八年的朝夕相對相濡以沫讓我們默契的天衣無縫,彼此熟悉的就像對方的一部分。憑著彼此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可通曉對方的心意。我無法背棄這樣一個阿阮。她就像是我自己一樣。我也無法舍棄小蝶兒。如果說我對阿阮的感覺是依戀的話,那麼我對小蝶兒便是迷戀。

我想,也許,也許我可以同時擁有她們。我知道我這樣想有些卑鄙。婚後八年她不曾生育,爹爹數次要我納妾,都被我拒絕。我曾慷慨激昂的對阿阮講述西方的一夫一妻,還曾望著她的眼眸說:“阿阮,你放心。我永不負你!”——言猶在耳,我卻要背叛了麼?可是,可是,阿阮,小蝶兒,小蝶兒,阿阮,小蝶兒。

小蝶兒真是個可人兒,她愛我,我知道——盡管我不知道她愛我什麼。可是我真地看得出她看我時眼眸中的熱情像火一樣。我的小蝶兒。我控製不了自己——有時候男人真的是很悲哀的,我的大腦在告誡我:“不要,不要背叛阿阮。”可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迎向她。和小蝶兒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痛苦與幸福的邊緣掙紮。小蝶兒總會用雙眼熱切的望著我,輕輕的在我耳邊說:“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我想,我該給她一個名份,我不能再讓她每日列於仆婢隊中。我的小蝶兒。

我肯納妾,爹爹是求之不得的。隻是,我該怎樣和阿阮說呢?我在阿阮的房外徘徊了好久最新章節我老婆是校花。我始終還是無法麵對她,也許,我隻是不能麵對自己——隻不過在見不到阿阮時我可以刻意的不去想這個問題。月移西廊,晚風微涼。我依舊立在回廊上,終於,我聽到了一聲歎息,那個熟悉的聲音幽幽的道:“你在外麵好久了罷!怎的還不進來。”

我看著阿阮——她也一定從別的仆婢那裏聽到了什麼,可是,為什麼她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一陣晚風襲來,湘簾微動,她定定的看著我,卻微微一笑:“這好幾天了也不見你的人影,又有什麼新鮮物事麼?”

我愣了一下,阿阮低了頭拿著鎦金小剪子剪那燭花兒,嗶嗶剝剝的。我緩緩道:“阿阮,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看到阿阮拿著小金剪子的手抖了一下,那蠟燭便突的閃了一下。

“什麼事?”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兒顫動。

我緩緩道:“小蝶兒。。。。。小蝶兒的事………我,我……”我感覺到自己鼓起的勇氣在一點一點的縮減……我突然猶豫起來。阿阮卻突然望著我微微一笑:“你想納她為妾?”

我點了點頭,忙又補充道:“如果你不……”

阿阮依舊是淡淡的笑,道:“三從四德,我還是知道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也是知道的。”

我衝口而出,道:“阿阮,我絕不負你!”

阿阮隻是一笑,道:“隻怕你已經負了……算了,你本不必來和我說這些的,……隻要你高興……就好……日子可選好了沒有?公爹那裏說了沒有?要是沒有的話,還是我去說罷——好歹也給我落下個賢良的名兒。”

她自始至終是笑著的,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傷了她的心。我的心裏突然很疼很疼,突然之間,小蝶兒,名份,都不那麼重要了,我隻是不要我的阿軟傷心!我真想大聲道:“阿阮,我不納什麼妾!我隻要你!”可是,小蝶兒的豔影在我的眼前飄過,我隻是嘴唇動了一動,什麼也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