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那個夢中醒來時,心裏感到擔憂和害怕。我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幾點了,四周一片漆黑。我努力回憶夢中的場景,但怎麼也回想不起來。隻是覺得難過。我心裏很害怕,怕自己的夢有什麼預兆。如果災難——生離死別的災難再次落到我的頭上,我還能承受嗎?管理員、劉毓蓉、小馮,一張張親切的讓我心碎的麵龐出現在漆黑的夜裏,我被恐懼和難過淹沒了,以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正在這時我聽見了敲門聲。起初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有應答。後來敲門的聲音大了些,我聽清楚了。我問,是誰?門外的聲音說,是我。歐戰軍。我連忙爬起來,搬開那個頂門的杠子。
一股寒風裹著你們的父親卷入屋內。
我傻在那兒。
你們的父親說,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我沒有回答。我點起馬燈,在確定了眼前這個人正是我等的人時,渾身鬆軟下來,一種喜悅和幸福頓時漫過心間。我想太好了,原來那一切可怕的都是夢,厄運並沒有落到我的頭上,他又回到我身邊了。我是多麼幸運呀。
你們的父親說,你怎麼發呆?我掩飾說,沒什麼,我不知道你會夜裏回來。盡管我是如此地惦記他,但我不習慣表達這樣的感情。你們的父親說,本來是該明天回來的,但我不想再耽擱,就連夜回來了。
我想他一定是因為我連夜回來的。
你們的父親一邊說,一邊脫掉皮大衣,走過來把我擁進懷裏。我的身體像一個水霧飽滿的雲團,在他碰到的一瞬間全部融化了。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離不開他了,和他在一起,我的心才會踏實,像擁有整個世界一樣的踏實。
你們的父親察覺了,他說你怎麼哭了?
我沒說話。我隻希望他緊緊地抱著我。
他說別哭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蘇隊長調到我們支隊了。
我馬上笑了起來,說,是真的嗎?
你們的父親說是真的,她和我們一起過來了。
我和蘇隊長緊緊擁抱在一起,我們就像是許多年沒見了似的。其實我們分開還不到一個月。我叫了一聲蘇隊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隊長畢竟比我堅強,她拍拍我的背說,以後咱們就在一起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等我們坐下來說話時,我發現蘇隊長的麵容更加憔悴了,一種深深的憂傷彌漫在她的兩隻深陷的眼窩中。
我說蘇隊長,有虎子的消息嗎?
一直麵帶笑容的蘇隊長,突然之間笑容就消失了。她憂愁地說,沒有。去甘孜的同誌帶回來消息說,我們走後,張媽病故了。拉姆帶著孩子走了,不知去哪兒了。
我愣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情況。我安慰她說,拉姆是個好人,她帶走虎子一定是有原因的。蘇隊長說,我也這麼想。走的時候我交待過她,萬一有什麼情況,就帶孩子到成都找十八軍留守處去,也許她是去成都了。
許多年後我才知道,張媽病故後,拉姆很怕虎子有什麼意外,決定把他送到成都的十八軍留守處去。她抱著虎子搭上一輛車,輾轉顛簸到了成都。
到成都後由於人生地不熟,他們困在了一家旅社裏。眼看盤纏就用完了,她白天給旅社挑水、劈柴,晚上就住在廚房裏,有一點吃的就給虎子,自己常常撈潲水吃。幸好旅社的老板娘心地善良,問她為何在成都漂泊?她就指著虎子比比畫畫地說了一大堆,老板娘隻聽懂了3個字:十八軍。在老板娘的幫助打聽下,拉姆終於找到了十八軍留守處,將孩子托付給了那裏的同誌,然後就離開了。
我始終不知道拉姆回到甘孜沒有,始終不知道她後來的生活好不好。但我想,如果佛主真的能夠保佑人們平安幸福的話,她最願意保佑的,就是像拉姆這樣善良的人了。我常常在心底祝願她: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