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和阿爹找大師看了日子, 挑了個黃道吉日,於七月初七成禮。
還有三日。
這些天,陸宵住在老屋的東廂, 白挽瓷住在西廂。據阿婆說,新郎和新娘, 在婚前最好不要見麵,這是老傳統。
是夜, 明日就要大婚, 白挽瓷根本睡不著。
骨瓷女媧臨走前說的那番話,就像一根羽毛,不斷的刺撓她的心。
不會的。
白挽瓷不斷告訴自己,絕不會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她靠坐在床頭,右邊是一扇半開的窗, 月光如水,傾瀉進來。
突然,一隻撲扇翅膀的烏鴉, 停靠在了窗格上, 衝她叫喚了一聲。
那隻烏鴉的腳上, 綁著像一根煙似的東西,用紅繩拴著。
白挽瓷看著烏鴉,烏鴉看著她。
那烏鴉的眼神, 似乎在說, 看什麼看, 雖然老子不是鴿子,但也能來送信。
白挽瓷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伸手拔了紅繩:“師父讓你來的?”
烏鴉算是應承的又叫了兩聲,趾高氣揚的飛進屋子裏, 特別自在的落在了桌上,鳥頭埋進酒杯,煞有介事的開始啄酒自樂。
白挽瓷展信。
紙條上篇幅不長,不過那張牙舞爪如狗啃的字,實在是刺激白挽瓷的耐心。
“臭丫頭,聽說你要結婚了,別管我怎麼知道的,老頭子我在鬼界還是有點人脈的,哈哈哈哈……結婚挺好的,安穩過日子吧,睜著眼,閉著眼,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再來的三娃五孩的,得累死你,作為老一輩,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就把我的鴉寶貝送給你了。”
鴉寶貝……想來就是那個在桌上啄酒的貨吧。
白挽瓷略顯無語的瞅了它一眼,這貨一副大爺的作派,肯定是師父學的,真是深入骨髓的像。
也就是這種時候,那老頭子還算有點人情味。
不知不覺,她倒有點想師父了。
等婚後,一定帶著陸宵去看看他,畢竟一個孤寡老人,成天在沙漠裏貓著,也忒寂寞了。
好在師父這一封信,攪散了白挽瓷心頭的疑雲。
陸宵是與不是,她又何必過早的擔心呢?
倘若那一天真的會來,接受了便是。
如此一想,她突然茅塞頓開,連著幾日的疲倦,陡然席卷上來,倒頭兩腿一癱,直接睡了。
翌日,雞都還沒打鳴,便有嘴角點著痣的婆婆,火急火燎的進來給她梳妝。
上下一頓捯飭,紅嫁衣,蓋頭,鮮紅的唇脂,明晃晃的喜字。
屬實到了這副景況,她才或多或少的真切感覺到,自己要嫁人了。
嘿喲,籠統活了一百多年,總算把自己給嫁出去了。
白挽瓷望著黃銅鏡中的女人,絕豔的容貌,一張男女看了都會動心的臉,忽然有些感慨。
想當初,剛剛重生時,也是穿著一身嫁衣,然後在大餘山上,見到了陸宵。
白衣少年,清清朗朗,端若明月。
不知他變成新郎官,又是何等的俊俏少年郎。
思及此,白挽瓷的一顆年邁的少女心,也開始老鹿亂撞。
兩頰羞紅,給本就明豔的臉更添幾分明豔。
兩個婆婆給她披上蓋頭,一左一右,攙扶著她,提醒當心腳下的門檻兒。
衣料悉悉索索的響著,一雙大紅繡著鴛鴦的繡花鞋,跨出高高的門檻兒。
婚禮安排在海邊舉行。
這是她提議的。
在21世紀作為鬼魂飄蕩數百年,也旁觀過不少婚禮,那個時代的她們,穿的是白色婚紗,喜歡在碧藍的海岸舉辦婚宴。
那時,她就很羨慕那些笑靨如花明朗的姑娘。
如是,陸宵便答應了她,讓人把酒席擺在了海邊,還布置了許多紅白相間的玫瑰花。
這種半中式半西式的婚禮,也就白挽瓷能理解,當地村民隻覺得新奇又古怪。
人家都是在祠堂拜天地,好家夥,這一對年輕人,居然要在海邊拜天地。
不過想想倒也是,站在海邊,天際與陸地相依為伴,舉手便是天,俯首便是岸,可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拜天地麼?
兩個婆婆扶著她,穩穩當當的往海岸邊走。
白挽瓷隻能看到自己的腳。
直到耳邊傳來嘩嘩作響的海浪聲,這才意識到,是真的要成親了。
恍如做夢一般。
兩個婆婆把她交給了另外一個人,隻感覺那是一雙略帶溫涼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
應該是陸宵。
他握著自己,一步一步,踩著鋪滿沙灘的玫瑰花瓣。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和踩在沙子上綿軟的質感,融合在一起。
“小心,有台階。”
耳畔響起陸宵的嗓音,聲線幹淨,猶如清酒過碗。
白挽瓷剛抬腳,隻覺後脖子一涼,兩眼一黑,身形一個踉蹌,往前栽倒。
陸宵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的腰,卻感覺她的身體很涼,不由得皺眉問道:“怎麼不多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