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空碑(1 / 3)

陸況帶著薑懲驅車來到烈士陵園, 這地方臨近雀兮山,偏僻得很,往市內開二十公裏才能依稀看到居民區, 附近遍布化工廠, 近幾年空氣質量令人堪憂, 漸漸地來掃墓的人也少了,像薑懲這種每個月都得來個兩三回的更是少見。

他跟守陵人都混成了可以稱兄道弟的關係, 每次都會給人帶兩斤燒刀子, 今天來得匆忙, 隻能挑了幾盒好煙送人,守陵人裹著軍大衣起來的時候還說:“今天來得可真早啊, 哎你不知道吧,昨天也有人來看他了,應該是他雙胞胎的兄弟吧,長得一模一樣啊, 我打眼一看還嚇了一跳,差點鬧了誤會。”

薑懲沒想到江住會來,畢竟陵園這邊隻是江倦的衣冠塚, 埋的隻有生前幾件常用的遺物,真正的骨灰盒在多年前就被遷進了江家的祖墳, 所以江住從不會來這裏。

對他而言,自己的弟弟在烈士陵園裏占著一席之地卻沒有真正被評為烈士這一點是他永遠也不能妥協的屈辱, 嘴上不說, 卻是他反抗的唯一方式。

他就把弟弟藏了起來, 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對薑懲都從沒透露過江倦真正的埋骨之地,但所有人都知道烈士陵園裏是一座空墳。

越是這樣, 陸況就越是心疼薑懲。

“那、那什麼,你就先過去吧,我跟老哥抽會煙,等下再去看看老梁。”

陸況很貼心地給了薑懲和故人獨處的機會,他也欣然接受了這份好意,拿著手電筒走進了墓園。

大半夜來掃墓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尤其是在深冬,寒氣徹骨,萬物蕭瑟的時候。

江倦的墓位置偏僻,如果沒有熟人帶路是很難找到地方的,斜角處立著棵活了快十年的老桃樹,即使在冰天雪地裏依舊傲然獨立,熟悉的畫麵多少能給他些許心理慰藉,似乎這樣就感受不到江倦在這一隅度過的漫長歲月。

“一晃九年了,也不知道你想不想我。”

薑懲擦拭著無字墓碑上的灰漬,黑白遺照的人像非常模糊,隻能依稀辨出輪廓,江倦沒能在這裏留下遺容和名字的原因也很簡單,如陸況所說,是為了保護其他仍潛伏在組織裏的臥底。

每當注視他時,薑懲總會覺得江倦隔著這碑,也在陰陽的另一端注視著自己。

“算了,我想你就夠了,你可千萬別想我,你要是想我,舍不得走可怎麼辦,那我就難受了。我一直都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唯獨在你身上,我希望看到時間的停滯與生命的永恒,可惜啊,咱們走到這了,也隻能走到這裏了。”

他撫著那冰冷的墓碑,寒意從指尖直觸心底。

他忽然想起江倦走的那天也是這樣,失血太多,渾身發冷,他把那人抱在懷裏,卻暖不透他的體溫,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懷裏咽了氣……

在那之前,應該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被他遺忘了,他記得江倦似乎對他說了句什麼,又或是在他掌心裏寫了什麼,但他記不清了。

也許是那時被恐懼支配了大半的意識,又也許是在之前的爆炸中撞擊頭部導致大腦損傷,總之那時的細節他記得很模糊。

“那個時候你對我說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你還願意提醒我的話,就抽空入我的夢吧。我知道你可能也是很忙的,所以不用糾結時間,我隨時都在等你。”

說完,他在那黑白分明的照片上落下一吻。

“啪嗒”,“啪嗒”。

他聽到了自己的淚珠子墜在碑上的聲音。

他手忙腳亂地去擦,苦笑道:“對不起,把你弄髒了,你最煩別人哭哭啼啼的,給你擦幹淨。”

陸況遠遠望著,心裏難受得厲害。

他一直覺得薑懲是個脾氣急躁,記性差,又沒什麼長性的人,除了一些自甘墮落的不良嗜好外,幾乎沒什麼事情是能持之以恒做下去的——除了這個讓人心疼又心酸的習慣。

用他自己的話說,生前無緣給江倦的,他希望用餘生一一補償回來。

毫無疑問,陸況絕對是個會對同性戀退避三舍的鋼鐵直男,上學的時候聽說班裏那個誰誰誰喜歡男的,回家硬是鬧著轉了學,這種厭惡是由內而外的本能反應,哪怕現在社會再開放,思想再前衛,他也接受不了,但獨獨薑懲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