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幾乎是在刹那間發生的。
通常武警使用的狙擊□□都會使用58毫米口徑的槍彈, 在射程範圍內打在□□上很可能造成穿透傷,子彈並不會留在體內,那麼被薑懲擋在身下的莊小嬡也會有中彈的風險。
他不認為訓練有素的特警會對現場狀況有過於低下的判斷, 但難保這不是程讓那夥人演的一場猴戲, 目的達到了就要殺人滅口。
薑懲的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立刻挺起上半身保持半跪的姿態,同時舉起兩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態, 但此時槍聲已經響起。
子彈穿透胸口的瞬間, 灼熱的觸感麻痹了痛楚, 他雙耳嗡鳴,視線迷離, 跪倒在地,整個世界似乎正在離他遠去。
他隱約聽到了女孩的尖叫聲,視線中最後的景象是莊小嬡的臉上、身上沾滿了他飛濺而出的血,滿眼驚恐地大聲哀嚎。
……小姑娘一定嚇壞了。
他想說:你這孩子, 真不聽話,讓你別看的……
很多時候,人的好奇心是高於求生欲的, 他相信就算是自己處在這個位置,也不能保證完全會按照對方的話做, 想想也便釋然了。
他四肢發軟,身子一歪便栽倒在地上, 他用手按著胸前的穿透傷, 滾燙的血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卻讓身子逐漸僵冷。
會死嗎?
死裏逃生過無數次的他,終於也快死了。
他的意識遊離在喪失的邊緣,反應也異常遲鈍, 緩緩看向那明光照耀的地方,突然想到了一句老套且經典的電影台詞。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
就算是臨死前的幻覺也好,他想見他……
他想見他的愛人,想見那個總會說些騷話臊得他老臉通紅,卻又欲罷不能的男人……
“小玉子……玉祗……”
即使墜身黑暗,他依舊向往光明,能在最後喊出心愛之人的名字……真好。
也許這就是老梁所說的,驅光者吧。
“嫌疑人已經受傷,注意不要補槍,留活口,重複一遍,嫌疑人薑懲已經受傷,注意不要補槍!”
被嚇壞了的莊小嬡突然哭嚎著撲到他身上,按著他胸前的傷口,嚐試減緩他失血的速度,卻無法阻止那人身下鮮血的蔓延。
……就好像一朵血紅妖冶的彼岸花,吸食了生命會愈加燦爛旺盛,而被它汲取的人卻將永遠凋零在這漆黑一片的廢墟下。
“警察叔叔,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你還要帶我回去找媽媽呢,你還要、你還要帶我回家呢……”
“是啊,還要帶你回家呢……”薑懲心想,“可是我連自己的家都回不去了……”
早知今早那一別會成為永別,他一定會做更正式的道別,也不知從今往後沒了他,他的小公子還能找誰撒嬌,說著綿綿的軟話,逗誰開心……
“我的公子啊……”
當警方突入現場的那一刻,薑懲心中的恐懼突然散了,他不再害怕自己會以罪犯、叛徒的名字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他隻後悔沒能在活著的時候盡情說出心聲。
“其實很愛你……小玉子,很愛很愛……”
呼吸伴隨著劇痛,胸腔不敢伏動,血從嘴角溢了出來,這是薑懲“死”得最痛苦的一次。
他恍然想起,江住死時也是這樣,肺部被子彈穿透,每一次呼吸都痛苦不堪,脖子上還挨了刀,說不出話,也很難喘氣,最後是在失血與窒息的雙重折磨下缺氧而死的,現在的他比起江住當年也算是少了一半的痛楚。
薑懲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看到持槍的人正在向他緩緩靠近,也許是怕他反抗,又也許是怕他對人質不利。
雖然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但在這種危急關頭,他想的還是要盡力保住莊小嬡,即使已經說不出話,仍抓住了莊小嬡替他按壓傷口的手,把她拉到身後,護在身下。
他已經控製不住血流的速度,血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成串從嘴角湧了出來,在瀕臨昏厥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聲:“臥倒!!”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覺身子被人狠狠拉扯了一把,重重跌倒在地,隨即而來的是一聲轟然巨響,緊接著灼熱的火浪撲麵而來。
火舌足以燒焦他的皮肉,一道清涼的屏障替他抵擋了爆炸的熱度。
衝擊將他掀翻在地,但此時的他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黑暗襲來,他又是孤身一人。
……就算是人民的銅牆鐵壁,在走到生命盡頭時,也希望被人擁抱啊。
局長辦公室裏的氣氛相當凝重,高進兩手交疊在下頜,銳利的目光即使通過鏡片的折射依舊沒有弱化,他的視線從在場每一個人臉上略過,每個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子,卻沒有一個人肯先向他、向對方示弱。
“這次行動是誰組織的?”
黃柘抬頭仰起下巴,“是我。”
“誰批準的?”
“未經通報,這一點我們自認有錯,也願意接受任何處罰,不管高局怎麼看待,我都要辯解一句,當時情況緊急,就算來不及發出協查通報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們不能硬等著雁息方麵的配合無視犯人的交易,如果因為這個放跑了他們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