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盼望著什麼,老實說具體是什麼阿書自己也不能描述,但是,每當想起張強那天莫名溫柔的聲音,想起那個叫薛誌遠的中年男子的聲明,我的心就會莫明地感到溫暖。
我甚至開始記起了日子,自從那天回來,我便想方設法不停地收集自己的頭發。每一個白天我都會撿起自己梳頭時掉下來的最粗的頭發,有時候,我在昏迷,但每次醒來我都會拽下自己的一根頭發放在枕頭下麵。一根,兩根,三根……阿書現在已經收集有好多根頭發了。
坐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地從床鋪底下的一個小洞裏拿出被自己用一塊破布(其實是我的衣服上的一塊布)包起來的頭發,一根兩根三根……阿書的頭發已經長長了了呢。嗬嗬,我一根根地數著,很仔細,雖然我記得昨天是有一百根,今天就該是有一百零一根了,可是,阿書還是想再數數。一是想確定一下,二是因為阿書無事可做。
爸爸,阿書快瘋掉了,你能帶阿書離開麼?每個有意識的夜晚,我會不停地想,想爸爸,想張宇,想張強,想汪若蘭,汪若楓,想好多我見過,我記得的人,甚至那個給我吃了下了藥的甜點的美女服務員。因為阿書現在好害怕,害怕有一天,阿書會忘掉他們,會變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樣什麼都沒有的阿書一定更孤獨,一定更難過。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呢,沒有。
上次發燒過後,我明明已經好了,可是卻被注射了很多透明的東西。有一個人看我的時候,眼神有變,那叫我更加肯定,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我又發燒了。很久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好,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掉,很害怕,很害怕。
而現在,我好了,那些人也安穩了許多,或許是我體內的病毒含量又降低好多的緣故。抽血和降溫都停止了。除了一日三餐阿書能見到人外,其他的時間阿書看不到人。所以,阿書反而渴望看見他們,希望他們來抽我的血。有時候,我甚至會很病態地想像自己發燒,然後很興奮地躺在床上,等著他們把我拉走。可是,送飯的女人每次都隻用手一摸我的額頭,便走掉了。而現在,她似乎也已厭倦了這樣的遊戲,即使我躺在床上不動,她也不會理會我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關心,哪怕是欺騙性的。我生活在一個被完全隔離的世界裏,每天看著廢棄的建築,高高的圍牆,因為那是窗外唯一的風景。這樣好可怕,這樣的生活,阿書幾乎沒有勇氣再過下去了。身體頓時一抖,我手裏的頭發全數掉下。慌亂地蹲到地上,我開始認真地找,一根,兩根,三根……在撿到第四十根的時候,我不經意地看見了自己早已慘白的手腕。墨綠般顏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我看著它,看著那血管,想像著裏麵流動著的紅紅的血液,突然間,我好口渴。禁不住地低下了頭,又禁不住地咬了上去,嚐到血的甜甜味道的時候,我開始覺得自己像隻吸血的動物。但是這滋味真好,叫我難以舍棄,雖然是自己的手臂,但阿書真的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疼痛,真的沒有。血液不停地被吸進我的喉嚨,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好累,好累。想把自己放到床上,於是我艱難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往後一仰,剛好倒在了床上,然後一陣黑暗襲入腦海,我便再次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我猜我現在是在做夢,是的吧?此刻的我正站在一個黑黑的屋子裏,裏麵躺著兩個的小女孩。我看不清她們的具體樣貌。隻覺得一個臉色紅撲撲的,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紅紅的嘴唇,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愛。而另一個皮膚雪白,嘴唇的顏色也不太明顯,但看上去好熟悉,好熟悉。她們兩個牽著手躺在一起,目光都集中在屋頂。
“阿書,你在想什麼?”
“我……”很快我閉上了嘴,因為那個皮膚白皙的女孩也說了話,我吃驚地張大自己的眼睛,想看清那女孩的長相,但卻越看越模糊。
“我在想上次那個對我笑的男孩。”那個也叫阿書的女孩說。
“他已經死了,阿書。”那個女孩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又轉了回來,她的大眼睛在黑夜裏幽幽發光。
“阿書知道,阿書隻是思念他,阿書沒有事可以想,”女孩頓了頓,問道:“七號,你呢,在想什麼?”
“想什麼時候我們可以離開。”她把手從叫阿書的女孩的手裏抽了出來,枕在腦後,“阿書不想出去麼?”
“可以麼?”
女孩的眼睛裏麵瞬間沒有了光彩:“現在隻剩下十個人了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緊緊地抓住另一個女孩的手,“阿書,如果有一天,你出去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我的爸爸媽媽,我記得我好像叫做……”
“阿書,阿書,你一定要醒過來啊!”
就在這個時候,我似乎聽到張強的聲音,這讓我聽不清女孩在說什麼,隻看見女孩的嘴角動了動,之後,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