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薑樾十四那日出去之後,回來就一直不太對勁。

黃氏從京中姐妹處聽說了年紀輕輕的鎮南王大捷而歸,正是在十四日那天,心裏便有了些計較,又招來薑樾身邊的芷萱,細細問了。

“前日姑娘出門,除了書齋,可還去了別的地方?”

芷萱恭恭敬敬道:“回夫人,不曾去別的地方。”

黃氏手裏捧著薑府這個月的賬冊,正一一查對著出項,一邊用塗著水仙花蔻丹的纖指劃過賬冊上的文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

“可見了什麼人?”

見芷萱沒有回話,黃氏這才抬起頭,定定看住她。

芷萱隻得低頭道:“小姐原是在二樓讀書慣了的,隻是那日正巧碰上鎮南王回京,兩人便在書齋見了一麵。”

“那如何回來的那般早?”黃氏有些詫異,“他們說了些什麼?”

“奴婢不知。”

黃氏皺起了秀眉,沉聲道:“他們二人見麵時,你去哪了?”

芷萱道:“奴婢想著,小姐與鎮南王多年未見,必是有許多私密話要說……”

“閉嘴!”黃氏手上的書冊重重地摔在紫檀實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芷萱連忙跪了下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丫頭口無遮攔,正是說中了黃氏心裏的一根刺。

打小周家那小子便喜歡黏薑樾,因著兩家關係向來不錯,夫君又和鎮南王是至交好友兄弟相稱,黃氏也不便過於攔著。後來見兩個人青梅竹馬,家世地位也差不許多,便任由他們兩個整日一處玩著,心裏未免不打著結親的主意。

可後來雲南大變,鎮南王手下出了叛徒,一夜間南疆險些易主——而鎮南王和周家最有出息的兩個兒子卻不幸死於那場戰亂,隻留下京城裏周梓綃一個獨苗苗。

黃氏雖為內宅女子,眼界卻也不窄,哪裏不知曉這鎮南王府外表光鮮,實則一直被今上猜忌疏遠?所幸周梓綃繼任鎮南王位後離開了京城遠赴邊疆,黃氏想著,慢慢地兩個孩子大了,再過上幾年,關係總會淡下來。

可誰曾想到,連她這個堂堂一品誥命都不知道鎮南王十四日回京,她那小女兒竟知道的清清楚楚!還敢哄了自己說去書齋,跑出去跟他一個外男見麵!

黃氏出自江南書香名門,對待下人一向寬和溫柔,鮮少有這般聲色俱厲的時候,今日卻顧不得那許多了:“我平日裏是怎麼吩咐你的?你是樾兒的貼身丫鬟,小姐出門,需時時刻刻隨行!如何任她與外男獨處一室?若是給人知道,你家小姐的名聲是要也不要?!還私密話——我倒不知道,你家小姐和什麼人有什麼私密話要說!”

黃氏氣得很了,隨手摔了桌上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潑在芷萱身側,有幾滴濺在了她的手背上。芷萱被燙得一個激靈,卻一動也未動,含著淚磕頭道:“是奴婢糊塗……奴婢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夫人莫要動怒,請夫人責罰……”

芷萱自小長在薑樾身邊,也算黃氏看著長大的,平日裏侍奉主子也十分用心。黃氏不是不講理的人,那一通急火發過了,登時便有些後悔。

又看見這丫頭手上通紅一片,下裙也被茶水汙了一片,不禁道:“也是我管教不夠,早些年他們兩個孩子時時刻刻黏在一處,長輩們放任,你們做下人的也都習慣了吧!如今一個個都大了,怎得還是這般?”

芷萱低頭不語,想起小姐這幾日的異樣,心裏後悔。若是自己早一日想通這個道理,當日便該攔著小姐的。

“你起來吧,罰你也無甚用處,”黃氏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們兩個這麼多年都如此過來了,這事怪不得你不夠警醒。隻一點,若還有下一次,我可不能輕饒了!”

芷萱磕頭答應了,黃氏又問:“手上可燙到了?”

芷萱忙搖頭道:“不礙事,奴婢回頭擦些雪膚膏就好。”

黃氏點了點頭,揮手讓她回去了。

她怔怔發了一會兒呆,半晌歎了口氣,又看了一眼呈上來的賬本,隻覺得一個個都不讓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