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榕還在生著悶氣不肯說話,薑樾也不肯理會二人,隻顧興致勃勃地解著手上的白玉九連環,氣氛一時間沉寂下來。
薛禮萱笑道:“方才在園子裏見到姐姐養了許多蘭草,萱兒眼拙,竟有許多樣沒認出來的,還望姐姐指點一二。”
薑樾翻飛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卻仍未抬頭:“哦?哪一盆兒不認得?”
“春蘭當中有一盆荷瓣的尤其可愛,淺黃鑲邊,不知是哪一大家繁育的品種呢?”
薑樾淡淡道:“我這的蘭草大都出自一人之手,卻也不是什麼名家,隻不過是普通人家的花匠罷了。”
薛禮萱又問道:“我見姐姐這的蘭草葉姿大多幽雅瀟灑,花朵又豔麗耀目,想必是雲貴川一帶的品種罷?”
薑樾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著薑榕笑道:“你這妹妹不簡單,連這都看得出來。三妹妹,你可學著些罷。”
薑榕不懂二人之間的玄機,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薛禮萱笑了笑,還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卻被薑樾岔了過去,一時間不好再問,隻得暫且作罷。
二人有說有笑聊了小半個時辰,期間薛禮萱多次提起蘭草的種植者,薑樾每每把話題岔過去。薑榕在一旁百無聊賴,解起了薑樾的九連環玩,卻越解越糟,半晌氣道:“什麼嘛!怎麼這麼難!”
見她隨手一扔,薑樾涼涼道:“二哥哥從珍寶齋淘來的古物,梁家五娘玩過的物件,你當心著些。”
薑榕唬了一跳,忙撿起來端詳:“梁家五娘?那可是我朝當之無愧的第一才女!三任皇上都讚過的!她的一幅字跡如今都能被炒到天價,二哥哥如何買得她的東西?”
薑樾不以為意:“第一才女又如何?嫁錯了人家,早早香消玉殞不說,連嫁妝都被敗得一幹二淨。這九連環原是她陪嫁之一,後來輾轉被賣到了珍寶齋,恰好讓二哥哥瞧見,就買了回來。”
薛禮萱鄭重道:“樾姐姐,如此珍貴的東西,還是好生收起來罷,碰壞了豈不可惜?”
薑樾笑道:“我原以為萱兒妹妹是個跟我投緣的,沒曾想也這般小家子氣。此物再好,也不過是個玩意兒,拿著解悶兒用的。若不是看它玉質柔婉入手溫潤,還是整塊白玉打造的,二哥哥也不會買來。若是束之高閣,還有什麼意思呢?”
薛禮萱看著那圓潤可愛的白玉九連環,隻覺得刺目無比,就連薑樾的話也紮耳極了。
自從來到京城以後,她才知曉為何別人總嘲笑自己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麵。就連薑榕這個沒腦子的草包,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比她強上十倍,更別說這個模樣氣度遠勝自己的薑樾。
在瀆川,她哪裏見過什麼整塊白玉打造的九連環?更別提薑樾房間裏樣樣不見奢華,卻又價值連城的擺件,哪一樣放在她家裏,不算是個稀罕的寶貝疙瘩?別說大大咧咧擺出來,恐怕好生收著都會擔心會不會有一日招了賊給偷了去。
為什麼她們有這樣好的命,而自己,卻隻能呆在瀆川那個從東城一眼便能望到西城城牆的小地方,這些好吃的,好用的,永遠同自己無緣?
薛禮萱的笑容有些撐不下去,隻想早一刻拉著薑榕告辭。
半晌二人離去後,芷萱上來撤掉茶水點心,一邊不解道:“這位表小姐當真有趣,逮著蘭花問個沒完了,莫非她真的喜歡小姐院子裏的蘭草不成?”
薑樾隨手把膝上的九連環撂到一邊,伸了個懶腰:“喜歡蘭草不假,可話裏話外拐彎抹角地要知道這花是誰養的,可就目的不純了。”
芷萱一愣:“周力叔?她打聽這個做什麼?”
薑樾笑道:“哎喲我的好姐姐,你精明一世,可算也糊塗了一回!你想想,周力原是誰家的?”
芷萱張了張口,複又把“鎮南王”三個字咽了下去。
“他現在已經成了小姐的花匠,”她手上的動作停住了,眉毛皺起來,“跟那邊沒有一點關係。”
薑樾狡黠道:“可薛大小姐不知道呀,還道這些蘭草是從雲南……”
芷萱打斷她:“小姐!”
薑樾吐了吐舌頭,嘴裏的話卻沒被截住:“沒想到那二世祖還有這麼多姑娘惦記,真是不簡單。”
芷萱無奈,隻得苦口婆心勸道:“小姐今後行事需得注意著些,該保持的距離,不能忘了,莫要再引起誤會。連薛家小姐都知道在你這打探鎮南王的消息,如何使得!況且,一口一個二世祖哪裏是大家小姐的風範?可不能再這麼喊了,讓夫人聽見,又得一陣教訓。”
薑樾胡亂答應兩句,扭頭趴在了錦被上,又捧起了九連環。
是啊,這次見他,周梓綃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二世祖了,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叫他。
那叫什麼呢?
薑樾的思緒猶如手中的九連環,打結纏繞,一時亂糟糟的惹得她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