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裏這般熱鬧,皇帝的前殿也不曾安生了。
皇上原是記掛春耕大典之事,便留了禮部尚書薑文並左右兩位侍郎在殿裏一同商議。諸般細節敲定後,又遣退眾人,獨獨留了薑文一個,問起他當日在揚州做巡鹽禦史時的情景。
聽薑文一一回複後,皇上怒道:“好個劉禦!朕一心信任他,將巡鹽禦史這等重要的事情交予他去做,沒想到此人看上去清廉正直,暗地裏不知耍了多少花招!自他上任起,這揚州的鹽稅便少了足足一成,還編了各種理由妄圖欺瞞於朕!”
薑文為人向來方正,也不怕得罪同僚,隻向皇帝拱手道:“微臣昔日在任上時,府上便時時有人送上各色禮物,其中更是有不少夾雜著巨額銀票、珍奇古玩。好在微臣根基在京城,諸色禮物一應拒不肯收,也不怕這官位做到頭。隻是劉大人在朝中根基不深,恐怕顧慮要比微臣多上許多。”
皇帝冷笑道:“劉禦原是寒門子弟,朕見他頗有才氣,給他俸祿、賜他官職,他竟也敢欺君罔上,收受賄賂!”
薑文搖頭道:“皇上所言差矣。這為官之道,豈是一個清正廉明可一言蔽之?皇上在任命巡鹽禦史這一重要官職之前,便應考慮到此人性格品行、家世地位,是否足以支撐其到任後剛正不阿,為皇上守好揚州鹽稅這個燙手山芋。”
今上的性格隨了大楚的開國帝王征聖帝,一貫勇武有餘,在開疆擴土、兵事戰略上頗有遠見,可於朝廷政務、百官任命,便有些不足。
可他並非剛愎之人,恰恰最是喜歡薑文對他說話時直接指出不足的模樣,故而心中未曾有不快。
“依愛卿之意,這巡鹽禦史一位,該遣何人前去?”
薑文心中無奈,隻覺得自己話說得已經十分透亮,可這位腦子擰不過彎來的帝王就是明白不了,隻得更加直接道:“皇上可在朝中選一家世不俗,又性格正直之人派往揚州。”
皇帝聽完薑文的回答,便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糟——薑文再如何耿直也不是傻子,如何敢直接選個人出來,告訴他“此人可勝任揚州巡鹽禦史”?
好在皇帝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朝中百官,也漸漸篩出了幾個合適的人選,心中不由得一陣鬆快,看薑文也更加順眼了起來。
在前朝有薑文時時為他排憂解難,在後宮,薑文家的小女兒也時時入宮替他在太後麵前盡孝。皇帝政務繁忙,一個月裏也隻抽出三四次次時間去延禧宮給太後請安,每每過去,便能聽到太後在他麵前誇,薑家的女兒如何如何乖巧,一手蘇繡如何出神入化,就連個抹額,做的都比別人家的小姐好。
皇帝正想著好好賞賜薑文一番,也算全了個君臣相得的佳話,卻聽到外麵有人傳,三公主求見,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
薑文正欲告退,卻見皇帝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那丫頭能有什麼正事,你且站著,等她走了我還有話要問你。”
薑文心道皇上可真不講究,隨隨便便就讓公主麵見外臣,卻也沒敢提什麼異議,垂首站在了一旁,隻將自己當成了透明人。
鳴紗風風火火地進來,向皇上行禮之後見到薑文在場,明顯愣了一瞬。
薑文上前行禮,溫和道:“微臣見過三公主。”
鳴紗臉上有些異樣,一想到薑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傷,如今見到她父親,心裏愧疚不已,忙道:“薑大人無需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