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聞言點頭,心中又是發酸、又是後怕,忙整理了一下情緒,匆匆道:“快隨我進屋看看。”

甫一進屋,黃氏便聞見濃濃的藥味,接著看見屋裏原是擺茶的小幾上放著一個陶瓷藥碗,也沒人收拾,如今裏麵還淺淺地剩下一個藥底。

薑樾最不耐苦,這樣熬了的藥倒在碗裏從來都是不肯喝的,任旁人如何哄她都不行,隻能製了藥效稍差的藥丸,再備好一大盤子蜜餞,才勉強讓她吃下去。

黃氏慣來心細,瞧見這空了的藥碗,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也顧不得想那麼多,隻進了裏間,這下真的是愣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想來是解藥的藥效發作,薑樾正沉沉睡著,連她的腳步聲都未聽見。隻是坐在床前的少年存在感太強,黃氏實在不能視而不見。

周梓綃見了黃氏,向她欠了欠身:“薑伯母。”

隨著周梓綃的動作,黃氏這才瞧見兩人交握的手,聲音不由抬高了些:“鎮南王為何在此?”

周梓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仍不失恭敬道:“我送薑樾回來。”

黃氏氣結。

她自然知道是周梓綃送了薑樾回來,可她這話,分明是在問他為何還不走!這孤男寡女的,他還在人家姑娘臥房的床邊坐著,傳出去薑樾還怎麼做人?

可今日畢竟是多虧了鎮南王,否則女兒在韋府中了那種見不得人的藥,如何還能安安穩穩地回家來?

黃氏到底忍了忍,委婉道:“如今你們兩個也大了……行事自然不能再似小時候那般,梓綃也該注意些。”

周梓綃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應道:“晚輩知道了。”

說著他站起身來,輕輕掙開他手腕上薑樾緊緊抓著的手。

誰料薑樾雖睡著,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鬆了力氣。周梓綃沒有掙開,隻能用另一隻手去撥薑樾的手指。

見薑樾的手在無意識間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周梓綃無奈,隻能輕聲哄她:“薑樾,放開些……”

少女終於感受到對方不容置疑的抗拒,從沉沉不安的睡夢中醒了過來,紅著眼睛瞧著他:“你別走。”

一旁黃氏看不下去,聲音抬高了些:“樾兒!”

薑樾已經清醒過來,看到母親反對的樣子,心裏正是不安和脆弱之際,忍不住哭著說:“娘親,別讓周梓綃走……”

黃氏看她一雙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想來是受了不少驚嚇和委屈,心疼地放柔了聲音,卻不肯讓步:“樾兒,聽話。你這樣抓著別人,成何體統?”

薑樾的手緊了緊,又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周梓綃的手指,不肯說話了,眼淚卻一直沒停。

她皮膚上的熱意還未消退,周梓綃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指滾燙,心愛女子滾滾掉落的淚水也燙在心裏一樣,讓他難以忍受。

周梓綃不由看向黃氏,輕聲道:“伯母……薑樾今日受了驚嚇,等她睡著了,我就走。”

見兩個孩子一個固執地掉淚,另一個放軟了姿態懇求自己,到底都是黃氏看著長大的,不由得心軟了。

她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我先去吩咐廚房做些吃食——梓綃今日留在薑府用飯吧。”

說著她走了出去,又瞧見門口守著的聽蘭,問道:“緋園其他下人哪裏去了?可曾有人瞧見鎮南王?”

聽蘭恭敬道:“今日小姐出門,便放了芷菁姐姐和芷嵐姐姐回家一日,其餘小丫頭原是各忙各的,並未瞧見王爺。奴婢怕她們看見什麼出去聲張,便都打發去了後花園給小姐采夏日新開的梧桐花,不到晚間不許回來。”

黃氏暗中點頭,心中讚她行事妥帖,又問道:“那藥是誰煎的?”

聽蘭回道:“奴婢遣人取了藥,對著方子去小廚房煎的。”

黃氏忍不住奇道:“那苦味隔著屋子都聞得見,小姐竟喝了?”

聽蘭隻得道:“原是不肯喝的……鎮南王哄了哄,小姐便喝了。”

黃氏沉默了,也不知他是怎麼哄的,總不能親自端藥來,喂薑樾喝了罷?

心中實在煩亂,又不想再多問,隻對聽蘭吩咐:“今日鎮南王在緋園的事,莫要讓旁人知曉一個字!”

見聽蘭應了,黃氏又叮囑了一句:“你還在這守著……另外,看著些他們兩個,注意著些,別失了分寸。”

聽蘭答應一聲:“夫人放心吧,奴婢看著呢。”

黃氏滿懷心事地離開了緋園,徑直朝前院走去。若要留人用飯,自然還得同夫君商議一番。而自己對周梓綃的態度,恐怕也要變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