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問:“怎麼?韋府的子孫一個個無所事事、紈絝跋扈,連薑府都看不下去了,韋大人竟不知情?”
韋康平是個正派人,通房姬妾雖不少,可從未出去尋花問柳過,又是一向以君子的標準嚴於律己,隻是對後輩的關注實在有限。
韋正銘平日裏在他父親麵前裝得純孝仁善,雖詩書典籍上差些,可到底品行上是看不出瑕疵的。皇帝那一句在“尋花坊裏頭牌姑娘的榻上”尋到自家嫡長子,已讓韋康平羞憤欲死。
韋康平當即顫顫巍巍道:“微臣平日事忙,無暇顧及後輩教養之事,今日歸家後,自當好生教訓一頓那些不成器的子侄……”
皇帝不耐道:“既如此,朕便準韋愛卿一個月的假,回去好好管教管教韋家的後人罷!”
韋家到底不如薑家和籍家家學淵源,這一輩朝堂上隻有韋康平一個出類拔萃的,若是他倒了,韋家在前朝便是再無翻身的力氣了。
籍家與韋家聯姻,韋家不得勢,對籍家也頗為不利。
籍閆不得不站出來求情道:“求陛下開恩,看在韋大人一心撲在朝堂上的份上,扣兩個月俸祿以示懲戒。韋大人若是停了官,恐怕隻會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於國於他都是大大不利的……”
一直閉口裝木頭人的薑文卻發話了:“籍大人這是何意?薑某閑賦在家這麼多天,也不見朝政上出了什麼問題,更沒有籍大人所言的心灰意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薑某心甘情願受了,如何韋大人便受不得?”
籍閆反唇相譏:“韋大人一心為國為民,自然是與薑大人不同的。”
薑文立刻回道:“韋府一群紈絝子孫,京城裏無人不受其擾,就連那韋正銘都有官職在身!韋大人當真是為國為民,還是為了一己私利護著韋家,盡讓些韋姓的國賊祿蠹,享著朝廷的俸祿屍位素餐,還要整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
兩人爭了一輩子高下,這樣在朝堂上當場就吵起來的模樣也不是沒有過,隻是今日,被涉及到的另一個人,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韋康平滿是褶子的老臉已經脹成了豬肝色,他心拙口夯,不善言辭,見薑文如此詆毀自己,卻呐呐無言,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籍閆還待出言,卻被聖上打斷:“夠了!整日裏當著朕的麵便吵吵吵,這大殿都成了婦人吵架的大街了,成何體統!”
薑文立即道:“陛下說的是,實在是籍大人言辭不公,草民不得不說上幾句。”
這“草民”二字讓皇帝眉毛一皺,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既是草民,還敢在大殿上如此放肆?”
不待薑文回話,皇帝又道:“停了你這麼些日子,朕也乏了,懶得同你慪氣——明日把你的破官印、舊朝服都給朕拿回去,薑府兩個小兒的大印,統統拿走!你自己一把年紀不想著再進一步,連自己親兒子的前程也不顧?還敢說別人不會教養子孫,朕看你也沒多麼上心!”
薑文這幾日逍遙自在,鍾情山水、茶花、書畫,未免不是有些排遣被貶的消極情緒之意。如今見聖上要複他的官,當即也不推辭:“多謝陛下體恤。”
籍閆一口老血險些慪到喉嚨來,好不容易鬥了這麼多年把薑文鬥了下去,如何過了還沒一個月,便又起來了?
朝堂之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不勝東風了。前些日子薑文免官,籍家便瘋狂打壓薑家在朝堂的勢力,薑家在朝中的子侄也低調了許多——如今籍家失了個韋康平的助力,可以預想,籍閆在朝中的這段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下朝之後,籍閆鐵青著臉,追上了一旁緩緩而行的薑文。
他冷冷道:“薑大人,今日戰果可曾滿意?”
薑文見了他心裏惱怒,恨不得像自己的兒子一樣直接揮拳揍到那張老臉上,麵上卻沒有絲毫體現,還故意帶著些氣人的笑意:“自然是滿意的,不勞籍大人費心。”
籍閆畢竟不是個慣用陰謀詭計的,自然不知道後宅裏發生的事情,更不曉得自己的妻女給薑家最寶貝的女兒使了怎樣的絆子,隻覺薑文今日對自己敵意甚重。
他拉不下臉來問緣由,隻臭著一張臉道:“薑大人莫要太過得意,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