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晚間,薑謙掐著家裏的飯點回來了,堪堪卡在黃氏生氣的邊緣。

他在入府前就聽下人打過招呼,如今見了黃夫人和黃文彥,笑著行禮賠罪道:“今日去了京郊大營,竟不知舅母和表弟已到了,險些失禮,還望舅母莫要怪罪。”

薑謙和薑立不愧是雙生子,就連借口尋的都是一樣的。

他明明是午間去跟朋友出去喝了酒,又在外逛了一個下午,把酒氣散幹淨了才敢進家門。

黃氏知道他的脾性,此時當著外人,也不便說他,隻道:“快去把這身衣裳換了,再來前廳,一家子都等著你用飯。”

薑謙利索地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黃夫人奇道:“方才那個是謙兒?我瞧著除了樣貌一模一樣之外,竟連體態、聲音都與立兒並無二致,這可怎麼分的清!”

薑樾笑著說:“舅母第一回見,自然是分不清的。”

揚州自古出美人,黃夫人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容貌不俗的閨秀,可竟沒有一個,容貌上能越過她這個侄女兒去的。明明小小年紀,卻生的明睞皓齒,體態透著少女的風流輕盈。

她愛極了嬌美可人的薑樾,聞言,又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笑著問道:“那樾兒教教舅母,怎麼分清楚你這兩個哥哥?”

薑樾悄悄地趴在黃夫人肩頭,對著她的耳朵道:“我教舅母一個巧法子,您就定定看住我大哥和二哥,那個話最多的,笑也最多的,便是我二哥哥了。”

黃夫人被她的俏皮話逗得直樂,越發覺得薑樾嬌憨懂事,又不失活潑天真。

晚間用飯時,薑文也從禮部繁雜的事務中脫身,趕了回來。眾人和和樂樂,總算是熱熱鬧鬧地用了一頓晚飯。親戚間多年不見的隔閡也隨著推杯送盞、說笑聊天慢慢消失不見。

及至飯畢,薑樾跟黃文彥已經熟悉了起來。

“表哥,你是幾月的生日?”

黃文彥見長輩們都在說話,沒人關注自己,便也同薑樾一樣說起了悄悄話:“我十月初十,表妹你呢?”

薑樾笑道:“我冬月十三,咱們隻差了一個多月,不過我比你還小一歲。”

黃文彥是老來子,家裏的哥哥姐姐們比他大了太多,連孩子都有了,自然是不如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親近。

此時他見了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表妹,一時也歡喜起來,在長輩麵前乖巧的模樣漸漸被忘在腦袋後麵去,隻同薑樾笑道:“在揚州家裏時我年紀最小,如今來了京城,終於也有了妹妹!”

薑樾笑話他幼稚:“表哥都是要科舉的人了,怎的還這般孩子氣。”

黃文彥卻道:“我本來不喜歡讀書,偏偏從小父親母親管得嚴,不得不苦讀。今年下場,我心中也沒有什麼底氣,權當試試,若是不成,過三年再考過便是。”

薑樾安慰他:“表哥年紀還小呢,況且表哥一看就是聰慧靈透的人,還能被詩書考試難倒麼?”

這話聽了實在讓人舒坦,黃文彥笑道:“表妹今日還說我會哄人,你的話才好聽呢。”

兩人都是家裏的幼子,撒嬌賣乖是從小便會的,說好聽話哄人自然也是信手拈來。

此時薑樾和黃文彥都覺得遇到了知己,不由得相視一笑,又說了幾句悄悄話,便乖乖坐著聽長輩們聊天了。

夜漸漸深了,黃氏和自家嫂嫂聊得雖正歡,卻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

黃氏拉著黃夫人的手道:“給你們的院子月前便已收拾好了,方才竟忘了讓你們先過去看一看,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也好收拾一番。”

黃夫人笑著說:“你向來辦事妥帖,我是放心的。”

黃氏又問黃文彥:“文彥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同姑母說,在薑家可不能受了委屈。”

薑樾此時已經開始打哈欠了,黃文彥卻精神正好,對黃氏道謝:“勞姑母費心了,文彥若有需要,會去尋姑母的。”

薑夫人自入京後,鮮少同娘家親戚一起聚聚,上一次見黃文彥還是他三歲的時候。一晚上嘴都沒有合攏過的黃氏見狀又笑著誇:“文彥這孩子看著懂事,學問也好,當真是個好苗子。”

薑文見兩位夫人又要談起育兒經,忙在一旁插話道:“今日實在太晚了,嫂夫人和聞言一通舟車勞頓,想來也要收拾一番才能睡下,這便散了罷。”

黃氏和薑夫人這才作罷,拉著手走出了前廳。

臨分開前,黃文彥悄悄對薑樾說:“過了明日,我母親定然會好好盯著我讀書。表哥們公事繁忙,表妹你明天可否帶我出門逛逛?”

薑樾爽快道:“這是自然,明日你來緋園尋我,我們一道去馬場!”

二人這才依依惜別。

夏日的夜裏不似白日充斥著蟬鳴的喧囂,卻也有陣陣蟲鳴的靜謐美好。

白天看上去碧綠蓊鬱的植物,在夜色的遮掩下朦朦朧朧,變成一個個暗藏的陰影,隨著前麵引路丫鬟手上提著的燭火忽明忽暗地閃動。明明是令人有些害怕的場景,在從小長在薑府的薑樾眼中,卻是無比的神秘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