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黃氏領著王氏和薑樾去了後院,薑武的一群妾侍通房們正鬧著。

尤其是把人放在她院子裏的淩姨娘。

“我家裏雖是小戶人家,可到底也是良家女子,正正經經抬了轎做良妾的!如何能跟這種勾欄女子住在一處?爺們兒要娶幾個、納多少,我都管不著!可若要把人放在我院子裏,我就是一頭碰死在這也不同意!”

一旁湊熱鬧的劉姨娘也陰陽怪氣道:“真是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家裏帶,爺也不怕外麵的人不幹淨,招了什麼病呢。”

薑武正醉醺醺的,舌頭都捋不直,更別提還嘴。

黃氏一進了院子,瞧見這般混亂的場麵,登時放下了臉來:“大清早鬧什麼呢,連正院都聽到了!還想不想過安生日子了?”

眾位姨娘給主子們見了禮,淩姨娘才委委屈屈道:“夫人,不是妾身們不肯安分,是我們爺不給我們安生日子過啊!今日從外麵領回來一個,什麼‘尋花坊’的頭牌,還要放在我院子裏抬了姨娘做!一聽就是個狐媚胚子,還不生生勾壞了爺們兒?”

平日裏薑武最愛她這副柔媚若無骨、又嬌滴滴的模樣,可黃氏卻不吃這一套。見她言語間不成體統,又是這般梨花帶雨,似乎誰給了她天大的委屈受,登時不滿皺眉道:“你閉上嘴罷,平日裏和二夫人吵得最厲害的,還不是你?若說後院哪個最不安生,我看便能數著你淩姨娘!”

王氏聽了嫂嫂這句向著自己的話,不由鼻頭一酸,就連平日裏對黃氏的諸般嫉妒和百般看不順眼,今日也全都拋在了腦後。

當家主母的話,淩姨娘哪裏敢辯駁?不得不咽下這口氣,不敢說話了。

薑二爺瞧見自家嫂嫂來了,那渾身醉醺醺的酒意也終於清醒了一瞬。

他訕訕道:“大嫂,你怎麼來了?還帶著樾兒……”

黃氏冷笑:“二爺好本事!長嫂如母,如今老太太沒了,這後院裏便是我做主——二爺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從外麵帶回來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大爺的相好,讓你給領回來了呢!”

薑武見脾氣一貫最是溫柔和軟的嫂嫂都生氣了,忙告罪道:“是小弟的不是,給大嫂添麻煩了……”

他瞪了一眼身邊一直垂著頭,默不作聲的女子,嗬斥道:“蘭兒,還不向主子們見禮?”

那姑娘抬頭瞧了一眼薑武,又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的卻不是妾禮:“蘭兒見過大夫人、二夫人、薑小姐。”

王氏氣得一臉鐵青,黃氏見她不卑不亢,不說出身,單是這禮儀氣度就比薑武院子裏其他姨娘好上太多。可這荒唐事到底是因她而起,黃氏隻淡淡道:“起來吧。”

薑武知道嫂嫂必不會答應他納青樓女子為妾,隻得搶在前頭開口道:“大嫂,蘭兒原是不願跟著我回來的,她最是懂事,知道這不合規矩……是我割舍不下,非要給她贖身,把她帶回家的……”

黃氏見他言語間甚是維護這個青樓女子,不由恨鐵不成鋼道:“她一個姑娘家,就知道這麼做不合規矩了,你堂堂一個讀了多少年聖賢書的爺們兒,不懂這個道理麼?這麼多年,你大哥為了你操了多少心,當真是白教了!”

薑武訕訕地說不出話來,那叫蘭兒的姑娘卻開口了。

“蘭兒自小流落風塵,心中本沒有奢望有朝一日可以得遇良人……二爺待我恩重如山,單是肯為我贖身這一條,便讓蘭兒已經感激不盡,不知如何報答了。二爺把我帶回家,自是擔心我孤苦無依,又不知如何生計,可若是因此毀了二爺家裏的安寧,蘭兒萬死不能贖罪。”

她說了這番話,又鄭重朝薑武行了一禮:“二爺真心,蘭兒無以為報。可我知曉自己的身份,恐怕不能以此身報君恩……還請二爺放蘭兒出府,莫要攪得家宅不寧。”

蘭兒年歲不大,生的本就絕色,如今跪下懇求的模樣卻別有一番風骨,全然不似其他青樓女子一般柔弱菟絲花,纏上就再也擺不脫。

可這樣重情重義,又知曉大理、心悅自己的女子,卻正像是另一種菟絲花,悄無聲息地把人心纏住。

薑武聽了這話,哪裏舍得?隻衝黃氏求道:“大嫂……規矩不也是人定的麼?她一個弱女子,有什麼本事?我既把她從尋花坊贖了出來,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更何況,我是真心喜歡她……”

見黃氏無動於衷,薑武又道:“大嫂不知,我是真的從未見過蘭兒這般癡心一片的女子……她雖身在青樓,可心卻清透無垢,我對她,也是付了真心的……還求大嫂念在她一個弱女子的份上,可憐可憐她,留她在府裏罷!”

黃氏本要拒絕,可薑樾卻拉了拉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