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薑文休沐隻有一日時間,原本計劃著在莊子上用了晚膳便要走的,可兩個小孩子死活不願意。

薑諭最小,撒起嬌來也沒有什麼顧忌:“大伯,再住一日不好麼?諭兒連溫泉都沒泡成……”

他早間玩得太累,下午便睡過去了,此時聽說要走,登時便要哭。

薑樾也在一旁道:“娘親可以讓爹爹先走,在莊子裏再玩一日嘛,我也沒泡溫泉呢!”

薑文夫婦一人身邊掛著一個小的,被兩個孩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原本要回去的心也不由鬆動了。

黃氏嗔怪道:“誰讓你嫌裏間屋子中溫泉水不好的?自己不去泡,還賴別人了?”

薑樾撅著嘴巴:“那屋子裏的水泡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就是池子大了些麼,半分野趣也無……”

莊子裏本是有露天池子的,可礙於此次同行的還有周梓綃和封連兩個外人,又是白日裏,黃氏便不許薑樾去泡。

一時間兩個孩子纏來纏去,就連薑謙也勸道:“父親和母親若執意要走,且把弟弟妹妹留在莊子裏,再玩一日罷!我看著他們,也出不了事。”

薑文夫婦終於鬆了口,答應了讓孩子們多住一日。

薑樾和薑諭兩個高興壞了,大的摟著黃氏的腰,小的抱住薑文的腿,連說出的話都是一樣的:“母親、大伯真好!”

薑謙見妹妹難得同個小孩一般,笑得毫無陰霾的樣子,不由心裏生出滿滿的幸福感。

黃氏卻特特囑咐薑樾:“諭兒那孩子是個聽話的,雖然皮了些,卻管的住——尤其是你!多住這一日,若是惹出什麼是非來……”

薑樾摟著黃氏的胳膊,撒嬌道:“娘親!不會啦,二哥看著我呢,能惹出什麼事來?”

黃氏皺了皺眉,又想問周梓綃和封連兩個走不走,薑文卻急著道:“快些回去罷!若是晚了,恐怕城門都會關了!”

被薑樾和薑諭纏了這半日,果真是不得不走了。

回京的路上,黃氏便有些後悔答應薑樾再留一日了,她不禁擔憂地對薑文道:

“夫君……你說樾兒那孩子,把她留下,當真合適嗎?”

薑文卻心大得很,隻反問她:“隻把諭兒留下,不留樾兒,你就放心了?”

這肯定是不行的——就薑樾那脾氣,若是特特不許她多住一日,恐怕要鬧翻了天去。

黃氏嗔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朝夕相處這麼多年,薑文哪裏不清楚自己妻子的意思,隻不以為意道:“梓綃那孩子有分寸,我也相信樾兒,況且謙兒還在——能出什麼事?”

在黃氏滿腹擔憂中,二人趕在城門落鎖前回了薑府,又匆忙收拾一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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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謙卻不像他父親說的那般讓人信任,他也瘋玩了一日,到了晚間早忍不住倒在了榻上。因著薑諭年紀小,仆役又不在身邊,他便把薑諭放在自己床上,嚴命他夜裏不許瞎跑出去。

小孩本來下午睡久了,早就走了困,如今正是精神的時候,見薑謙呼呼大睡,他卻不得不安靜地躺在二哥身邊。

床帳是陌生的深藍色紗幔,隔絕了帳外飛舞的小蟲子。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夜裏雖不似白日那般燥熱,卻也需擺上幾個冰盆,讓丫鬟們打著扇子才能入睡。可山莊卻清涼如秋,身上還需搭著薄薄的錦被。尤其是綠色植物的清香,隔著房門都嗅得到空氣裏那沁人心脾的味道。

薑諭聽著門外新奇的各種蟲鳴聲,眼皮不由越來越沉,慢慢也睡了過去。

夜色漸深,山莊上沒有值夜這一說,隻有幾個徹夜長明的燈籠,在夏日山中的涼風裏,隔著一層砂紙燈罩偶爾輕晃兩下。

芙蓉山本不是什麼名山,卻因著地下天然湧出的熱泉,成為京郊最招人喜歡的勝地。京裏大多權貴人家夏日來此處避暑,冬日來這裏泡溫泉,就連春秋兩季,也有不少前來賞花、觀葉的。

薑樾幼時常來這處莊子,對此處道路熟悉得很。她白日裏不肯去泡室內的池子,自然是指望著夜裏沒人的時候,悄悄溜到山莊後麵那個露天無人的大池子去泡。小時候,她就是在那個大池子裏學會的遊水。

這一夜月色很好,皓天沒有一顆星子,隻留缺了小小一角的明月向大地投射出清冷明亮的光。

薑樾身上裹著一個月白色沒有花紋的毯子,腳踩白日裏穿的淺黃色繡花鞋,動作輕盈,貓兒一般走在鵝卵石小路上。路邊黢黑的灌木隨著夏風發出沙沙的搖擺聲,薑樾卻不覺得害怕,隻覺新奇和親切。

她已經許久沒來過這裏。

似乎大了之後,需要守的規矩也多了起來——或者是,周梓綃不在身邊,她便沒有了對抗規則的勇氣。

薑樾變得越來越像大家閨秀的模樣,舉止得體,笑容尊貴。幼時頑劣和不服管教的她,已經隨著同伴的遠去也漸漸離開了。

她邊走,心中邊想著白日裏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便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慢慢的,空氣也變得潮‘濕溫暖起來。

薑樾又轉過一個熟悉的彎,水聲便忽的變大了,眼前驀地浮現出一個天然形成的石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