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後,京裏一日日冷了起來。
自從薑謙每日忙著京郊大營新兵訓練之事,搬出了家後,薑府變得稍稍冷清了下來。
尤其是承恩侯府的二小姐時常過來拜訪,薑立便忙不迭地躲了出去,整日也不常在家裏了。
這一日天氣驟然變冷,薑樾穿上了初冬時的夾襖,正要過去正院瞧瞧母親,便聽見外麵的人來報:“承恩侯府的小姐又來了。”
薑樾原是穿了家常的衣裳,因著跟劉玉玲交情不深,又恐失了禮數,便隻能又進屋,去換見客的衣衫。
聽蘭給她找出一件素色紫邊繡劍蘭的夾襖,一邊道:“小姐今日還是要多穿些,天兒冷了,最是入冬之事易得病呢。”
薑樾有些不耐,隻壓著心裏的煩悶道:“你說劉玉玲日日都要過來,我大哥擺明了不願意理她,她怎麼就不明白?還來府上做什麼?”
聽蘭伺候她換著衣服,溫聲道:“劉小姐既是來拜訪小姐的,小姐也不必管那麼多……人來是客,總不能趕出去罷?”
中秋那一日,薑立因著衙裏臨時有事,便晚了一刻下衙歸家,正趕上城西月餅鋪子裏新出了一種板栗口味的月餅。
薑立想著薑樾大約會喜歡,便繞了一截路,去鋪子裏給她提了兩盒。
他出門的時候正巧瞧見街角一群人圍著,仿佛出了什麼事。因著天色已經漸晚,薑立不欲沾染是非,可誰料卻聽見人群中少女的呼救。他心中一動,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便走了上去,瞧見那是承恩侯府的小姐,便順手解決了麻煩,把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劉玉玲帶走了。
從此劉玉玲纏上了薑立,大有非君不嫁的架勢,讓薑立很是苦惱。
她五日裏有三日是往薑府跑的,名義上是過來尋薑樾,可到底心裏打得什麼算盤,旁人都瞧得一清二楚了。
薑樾撅著嘴,抱怨道:“劉玉玲的姐姐要嫁給籍巧雁的哥哥,跟籍家向來親近得很,也總愛來尋我麻煩——我總覺著,她這些天對我的殷勤獻得有些讓人難受。”
薑樾既然換了衣裳,頭上的首飾自然也要重新換過一套,可畢竟客人已經到了門前,哪裏容她細細挑選?
一想到這裏,薑樾又有些生氣:“每次過來能不能先給下個帖子?哪怕差人說一聲,讓主家也有個準備!承恩侯府的姑娘家都沒學過禮數麼?”
聽蘭給她換著釵環,又吩咐身邊的小丫頭:“外麵恐怕還是有些涼,小姐的衣裳不夠厚實,再去取昨日找出來熏過香的那件淺紫色白毛邊披風來。”
不過一會兒工夫,聽蘭便把薑樾收拾得妥妥帖帖,雖不若平日裏出門時那般精致,可到底可以不失禮地見客了。
薑樾對著銅鏡照了照,不禁笑著對聽蘭道:“聽蘭果真能幹,日後若身邊少了你,恐怕我會手忙腳亂。聽蘭,你有沒有想過嫁人,離了我身邊?”
聽蘭清秀的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看向薑樾的眼神裏帶著實打實的感情:“小姐莫要如此說……薑府待下人一向寬和,到了小姐身邊,更是不把聽蘭當下人來看,聽蘭也把小姐當做了家人……隻要小姐一日不厭煩聽蘭,我願伺候小姐一輩子。”
她從小丫頭手上接過披風,細細地給薑樾披在了身上,靈巧的手指上下翻飛,在她胸前打出一個漂亮的繩結。
薑樾摸了摸胸前精致的繩結,又把聽蘭好好誇了一通。
主仆二人甫一收拾停當,便聽見外麵人傳,劉小姐已經進來了。
薑樾不禁惱道:“當真沒有教養!”
她話音還未落,便見劉玉玲身邊帶著四個丫鬟,聲勢浩大地走進了緋園。
甫一進了園子,劉玉玲便直直朝薑樾走過來,臉上的神情卻有些不太高興:“大冷的天讓我在門口等那麼久,薑樾,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拿我做朋友?”
她們兩個從來都不對付,也不過是這幾日,劉玉玲總來薑府,關係才慢慢變得沒那麼僵。可若說是朋友,薑樾心想,她可當不起。
她隻覺得荒唐和莫名其妙,卻礙於麵子,沒有同劉家小姐說什麼。
薑樾解釋道:“我才換好了衣裳,便要出去迎你的,誰料你已經進來了。”
今日確實有些冷,劉玉玲穿了一身淺粉繡正紅臘梅的襖裙,頭上戴著血玉流蘇簪子,隨著行走間,一滴滴仿佛透明的血玉在陽光下發出熠熠之輝。想來她這一身,也是精心打扮了的。
可再怎麼細致描繪,劉玉玲到底容貌過於平庸,同不施粉黛、卻若清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的薑樾站在一處,卻顯得十分匠氣了。
尤其是薑家如今正是失了個孩子的時候,主家逝子,客人卻還穿紅著綠的,讓人一瞧便心生反感,覺得這個姑娘規矩沒有學好。
也難怪薑立躲著她。
劉玉玲到底顧及著薑樾是薑立的妹妹,隻撅了撅嘴,沒有再尋麻煩。
她提議道:“我們今日出去玩一玩,可好?”
薑樾不願意出去:“今日太冷,還是改日罷。”
知道薑樾愛吃螃蟹,劉玉玲又問:“那去龍宴齋吃螃蟹?”
薑樾卻說:“秋日裏螃蟹最肥美的時候已過,此時龍宴齋的螃蟹,吃起來也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