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玲被薑樾的一番言語,擠兌得當即臉上又青又紅,心中又是難堪又是難過,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覺出了薑立對自己的冷淡。隻是中秋那一晚她才同家裏吵了架,一個人偷跑出來以後卻遇到街邊的地痞,正是絕望難過之時,路過的薑立把她從那群人手裏救了下來,還送她回家。
從西街到侯府的那段距離,薑立明明沒有多少言語,卻一直耐心地傾聽著她的訴說。
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夜色太美,也或許是長身玉立的青年站在明亮皎潔的圓月之下過於溫柔,劉玉玲從未因誰而悸動的少女之心,在不過一瞬的時間內便已輕易交付,隻覺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帶給她安全感的俊美男子。
隻是心交出去容易,可收回來,就難了。
劉玉玲紅著眼眶:“薑樾,你說的是真的嗎?”
薑樾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
若是劉玉玲像方才那樣跋扈、蠻不講理,她還可以說出更傷人的話來,讓她難堪不已;可瞧見她一下子眼裏含淚,將哭不哭的樣子,薑樾便於心不忍了。
她對劉玉玲道:“我大哥待人一向謙和……你的來意表現得那般明顯,他若無心,便隻會躲著你。”
“不!薑大哥,薑大哥若是無意……他為什麼不明說?”劉玉玲還是不甘心,也不知是在說服薑樾,還是在說服自己。
薑樾無奈:“你一個姑娘家,讓他怎麼明說?”
大楚雖風氣開放,可到底姑娘家也沒有大膽到直接衝到心悅男子跟前訴說心意的。劉玉玲不過是表現明顯些、總是來薑府偶遇薑立,便讓人瞧得清清楚楚了。
隻是薑立卻不能攔著人家姑娘,對人家說“我對你無意”罷?
這本應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你若無情我便休,可誰料劉玉玲這個姑娘卻仿佛沒察覺一般,強得很。
她也未必是沒有看出薑立躲著她的心思,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劉玉玲是從小在侯府被嬌慣了長大的,年紀不小了,腦子裏卻一團糊塗著。可到底薑樾已經跟她說的明明白白,還是當著三公主鳴紗的麵說了個清楚,這讓她臉上很是掛不住。
但麵上再無光,也比傳出去讓人笑話強。
劉玉玲還是低聲向薑樾道:“薑樾,今日之事,你可否不要告訴旁人?”
薑樾哪有那些閑心,去四處傳揚別人的糗事、看旁人的笑話?
她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說著她看見劉玉玲在瞧鳴紗,便補了一句:“三公主也不是愛嚼舌頭的人。”
劉玉玲咬了咬下唇,連句謝都沒有,隻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會客廳。
恐怕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進薑府一步了罷。
待人走了之後,薑樾才終於出了一口氣,頓覺渾身上下都鬆快了起來:
“可算走了……這些日子,我都要被她煩死了。”
聽了薑樾嘟著嘴巴小聲抱怨,一直沒有說話的鳴紗,這才開口問她:“她這是怎麼回事?”
鳴紗聽了半截,大約也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如今不過是想要向薑樾確認一番罷了。
薑樾一邊喚下人進來收拾東西,一邊帶著鳴紗往自己臥房的小院走去,將事情的始末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遍。
末了她抱怨道:“若不是瞧著侯府的麵子,又是在我家裏做客,我早就忍不得她那脾氣了——果真是侯府的小姐,什麼都看不上!又是嫌棄我家的茶舊,又是不滿緋園裏花兒少的,第一回過來就問,你們家秋日裏連幾盆菊花都買不起麼?園子裏光禿禿的……”
鳴紗“噗嗤——”一聲笑了。
薑樾素來不喜秋菊,大約是文人騷客過多吟詠菊之高潔的,薑樾便有了逆反的心理。她曾同鳴紗說過這樣的話:“我最是不愛菊花,也不知旁人是怎地看出來秋菊孤傲清高的,不就是百花殺盡獨獨剩了它開花麼?大約是秋日裏沒有其他花兒可賞,便隻能看看秋菊了。那張牙舞爪的模樣,反正我是瞧不出來美。”
鳴紗打趣薑樾道:“明明你才什麼都瞧不上,前些年我送你的菊花,不都讓你轉送了別人麼?”
當時薑樾和三公主方認識不長時間,又正是秋日,鳴紗便送給薑樾幾盆難得的名品秋菊,卻不曉得薑樾不喜歡。
她又接著道:“後來我聽說你把秋菊轉送給了別人,便又送了幾籃子洞庭湖貢給宮裏的大閘蟹給你……你薑二小姐這才肯給我個笑臉兒了。”
薑樾聽她翻起舊賬,忙賠笑道:“哪輩子的陳年往事了,這時候說出來做什麼,我後來不也送了不少東西給你,做賠禮麼?”
二人一陣說笑,鳴紗又翻出不少薑樾的斑斑劣跡來,一直從會客廳說回了薑樾房裏都沒說完。
薑樾告饒道:“好鳴紗,快些打住了罷,我知道你記性好還不成麼?”
鳴紗這才笑了,不再數落薑樾。
她接過薑樾殷勤著捧上來的熱茶,喟歎道:“這還差不多。你雖比劉玉玲挑剔不少,可到底懂事——不像她,來旁人家裏作客,嘴裏都不肯說一句好……還愛同主人家找架吵,當真是缺了教養。”
“說起來也是奇怪,明明她姐姐那麼懂事,怎麼到了這個二小姐這裏,偏生又是個不長腦子的?”
一提起劉玉玲,薑樾不禁搖頭大歎:“我倒真的不怕得罪她,今日把她打發了走,總算得個清靜……”
鳴紗又道:“這些日子籍府裏為著籍巧雁入宮的事,可算是熱熱鬧鬧地鬧成一團了,也不知劉玉玲的姐姐怎麼嫁過去。”
她們一時閑聊著,隻覺真正的朋友相處起來讓雙方都輕鬆不已。
鳴紗嚐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奇道:“你這茶分明也不錯,怎麼侯府的小姐卻說不好?”
薑樾一時間笑出了聲:“我是有好茶水,可憑什麼給她喝呀!”
她開懷笑出來的樣子帶著些少女的狡黠靈動,精致如畫的眉眼越發光彩奪目,就連鳴紗都忍不住想要掐一把她粉粉嫩嫩、不見絲毫瑕疵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