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謙來到緋園時,卻見下人們忙作一團,正緊鑼密鼓地裝飾著原本光禿禿的院子。

緋園因著春日裏百花競放,夏日中花開似錦,是以被冠以“緋”字。隻是原本繁盛茂密的花樹,到了冬日中,也都變成了一派蕭瑟肅殺的模樣,隻有幾株不老青鬆,在園子裏依舊蒼翠欲滴著。

因著要迎新年,緋園的下人便想盡辦法,把園子裏本是蕭瑟的花樹都裝扮起來,也算有個喜慶的氣氛。

“二少爺!您是來送燈籠的嗎?”一個丫頭瞧見他手上抱著的燈籠,忙迎過來,笑著問。

薑謙點了點頭:“這是要掛在何處的?”

丫鬟接過了他手裏的九個大紅燈籠,喜滋滋地道:“廊下的燈籠都舊了,小姐便想著重新裝上幾隻……咦?這個彩蝶飛鳳的,怎麼破了?”

薑謙臉上頓時有些尷尬,那丫頭卻以為是送燈籠的小廝不小心:“二門上的小子們手腳粗笨,做事也太不經心了些!好好的紙燈籠,做什麼非要去動它?這撕開了一個口子,還如何掛得?”

“咳,”薑謙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解釋,卻見薑樾身邊的大丫頭聽蘭走了過來。

她先是給薑謙行禮問了好,又問那丫頭:“不是說掛燈籠麼,好好的又咋呼什麼?”

小丫頭委屈道:“聽蘭姐姐,您瞧……這隻彩蝶飛鳳的燈籠都壞了,掛不得了!”

聽蘭接過了大紅紙燈籠,隻瞧見上麵描著的金粉格外細致精美,隻是栩栩如生的圖案,卻硬生生被一個大口子給破壞了。

她看薑謙臉上神色有些尷尬,知道這燈籠恐怕是二少爺一個沒留神給扯壞的,便笑著道:“這有什麼呢,也值當大驚小怪的……回頭換一張紙,重新描一遍金粉便是了。”

薑謙格外看了這個伶俐的丫頭一眼,隻問她:“你們小姐呢?”

聽蘭恭敬回道:“小姐在房裏看書,二少爺可要過去瞧瞧?”

薑謙點了點頭:“你們不用管我,該忙便去忙罷,我自去了。”

待到了薑樾尋常看書時的暖閣,迎麵便是一股熱浪,薑樾正坐在火盆子前麵,肩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手裏捧著一本書,看得格外用心和入神。薑謙頓時覺得,仿佛瞧見了封連看書時的場景。

“樾兒——”

薑樾抬頭,瞧見是他,便笑了起來:“二哥!”

她今日穿著一身家常小襖,淺紫色的夾襖上麵繡著淡粉色迎春花,花叢之間偶有輕盈的彩蝶翩然而過,格外俏皮可愛。

薑謙認出薑樾身上的襖裙,是去歲生日後,家裏小宴時薑樾穿的,便問她:“過了一年,這身衣服可還能穿?”

薑樾偏了偏頭,把胳膊伸長了給薑謙看:“瞧,袖口這短了一小截——二哥,我今年長高了不少呢!”

薑謙笑了笑,在她邊上坐了下來:“咱們家裏還短你一件衣裳不成?怎的把這舊了的衣服又找出來穿?”

薑家從小嬌養著女兒,薑樾自小也是從來衣服首飾不斷的。單說今日她腕子上戴著的那串東陵玉珠手串,一串串清淡悠遠的玉色寶珠顆顆圓潤勻稱,色澤自然清雅,一瞧便不是尋常人家戴的起的手串。

更別提她頭上簪著的一根玉釵,是用一整塊和田暖玉雕刻出來的,分毫不曾加了其餘的綴飾,卻精心雕著雲南那邊才有的特色花紋。線條流暢之間帶著些許異域風情,格外顯得與眾不同。

薑樾見薑謙打趣自己,隻笑著說:“今年收拾箱子,翻出了不少從前的東西。這身衣裳去歲隻穿了一回,我瞧著還不算舊,便上了身……哥哥,這幾天我看了不少遊記、筆記,瞧見上麵說,南邊許多地方因著給朝廷供賦稅和貢品,百姓們都活不下去的,京城裏官家小姐卻每每穿過一次的衣裳,便是讓人燒了也不肯再穿的……這般奢靡之風盛行,實在讓人痛心得很。隻是不知,這些言論可都是確實的?”

京城裏的小姐們,閑時大多賞花賦詩、刺繡下棋,鮮少有人關心這些民生疾苦的事。薑謙聽見自己的妹妹這般言論,不由道:

“你當京裏貴族人家的生活是如何來的?那些奢靡無度,不過是民脂民膏的堆砌……”

薑樾一下子皺起了秀眉,許是在長個子,她身量苗條了許多,就連下巴也尖尖的,少了不少肉。

薑謙瞧她皺眉苦苦思索的模樣,笑了:“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想來你看的書是許久之前的,如今大楚賦稅並不繁重,百姓生活較之前朝也好了太多……況人生來的確是有三六九等,生在公侯王府的公子小姐,和生於鄉野之間的農夫子孫,不過是人與人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