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連不辭而別之後的三天,薑謙一直鬱鬱寡歡。
這一日休沐,他待在溫泉莊子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正欲喚封連去後麵園子裏喝喝茶、下下棋,或是看他作畫,卻恍然發覺,封連已經被自己氣跑了。
他百無聊賴,閑得發慌便四處亂走,卻走到了兩人從前相談甚歡、秉燭而遊的暖閣之中。原是沒有什麼裝飾的暖閣,因著封連時常來此處讀書,便放上了不少他的東西。
從前他看書時身邊擺著的火盆子還在,隻是裏麵冰涼涼的沒有絲毫熱氣,人也不在了。
薑謙又瞄到了牆壁上封連作的畫,其中一幅便是在冰天雪地的芙蓉山上,一個看不清容貌的黑衣青年騎著棗紅色的駿馬,從茫茫白雪地中縱馬而來的英姿。
上麵清秀俊朗的字體勾勒出薑謙的字“贈叩清”,讓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莊子上的下人們這幾日都不敢出聲,唯恐惹了心情本就不爽的主子一陣嗬斥。暖閣裏原是冷冰冰的沒有點火盆,見薑謙進去了,才有丫頭端上來一小筐銀絲碳,跪坐在火盆麵前,作勢要生炭火。
薑謙製止了她:“不用點了,我略站站就走。”
那丫頭是久在暖閣裏伺候的,聞言便笑道:“咱們莊子上的炭每個月都會送來,況因著溫泉濕氣重,放久了的銀絲碳用了會生煙……封公子走了以後莊子上便很少用炭了,如今不給主子們用了,難不成要白白放著任它變潮?”
說著她動作靈巧地點燃了火盆,一時間,原本銅色雕花的炭盆中升騰起點點紅芒,間或夾雜著些許橘色火星,不多時便暖暖地升起了熱意。
薑謙皺眉:“這些日子隻我一個住著,也用不了多少炭火,回頭同送炭的人說,莊子上不用這麼許多炭了——隻夠下人們花用便罷。”
丫鬟忙笑道:“少爺這可折煞了我們,這一兩一金的好炭是封公子尋來的,哪裏是我們這些下人用得的!”
薑謙一貫不理這些俗事的,也不知那無煙無臭的銀絲碳是從何而來,更不清楚這些東西都是每月一送了。想來是封連在的時候都安排好了,是以二人久居於此,處處便不需薑謙費心。
他一時間有些煩躁,便擺手道:“罷了罷了,過些日子,我也不在莊子上住了,這些東西你們操心便是。”
生炭火的丫頭見主子心緒不佳,收拾好東西便退了下去。
薑謙不是個能久待住的人,每每在山下訓練新兵,他總是嫌時間過得太慢,一旬一次休沐總也盼不來;可好容易終於到了休沐的時候,他一時間又不知要做些什麼了。封連在的時候還可以同他天南海北地亂談一氣,一天也很快過去了;如今他走了,莊子裏隻薑謙一個,頓時覺得百無聊賴起來。
他在莊子上用了午膳,便縱馬回了家,卻剛好碰上下衙回來的薑立。
薑謙叫住了正欲進門的薑立,笑著打招呼:“大哥今日怎的這般早,衙裏沒有事忙了?”
薑立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雖不如薑謙穿的單薄,卻襯得他愈發長身玉立、身量修長。見薑謙急匆匆地下馬,他站住了腳,微微笑道:“父親今日尋我有事,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便回來了。二弟今日有空回家?”
薑謙前些日子在莊子上住得自在逍遙,一個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薑立見他今日回來了,一時有些詫異。
“今日休沐……”薑謙臉上有些悶悶的,隻把玩著腰間掛著的一塊剔透寶玉,一邊與薑立並肩向府中走去,一邊悶聲道,“我一個人在莊子上太無聊了,便回家瞧瞧。”
薑立這些天忙著同鳴紗的婚事,聽二弟說起,他才突然憶起,仿佛一直與二弟同住的封連已經南下了。
他不知二人之間的小齟齬,點了點頭:“若是一個人住著沒意思,便搬回家裏來罷,在莊子上總歸是不方便,哪裏有家裏舒服?況年關已至,總不能整日整日不回家,住在外麵吧?”
大哥的話,薑謙自然不敢反駁,更何況他說的還很有道理,隻是若是從山上回家,豈不是連一點封連生活的痕跡都尋不到了?他雖有心回家,可到底不知被什麼牽絆著,隻含含混混道:“過些日子再說罷……”
薑立問他:“年後京郊的新兵能訓好麼?這些天總不在家,父親母親也都想你了……”
薑謙點了點頭,笑著道:“至多到元宵,京郊的事便能了結。不過二哥說母親思念我也便罷了,怎的還扯上父親?恐怕是父親的藤條想念我了,隻怕他一日不教訓教訓我,手也會癢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