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本就是世人合家團圓,渴望來年家庭和睦安康的日子,可偏偏出了這樣的事情,一時間正廳裏的氣氛如何都活躍不起來了。
薑諭雖是小小的孩子,卻也懂了不少事情,一聽見“小產”兩個字,便嚇得眼裏泛起了淚花,小聲地問身邊的薑樾:“二姐,弟弟又沒有了麼?”
此時正廳裏正是一片寂靜無聲,眾人都默然不知說些什麼,於是他小小的聲音卻格外清晰地鑽到每個人耳中。
“又沒有了”,最開始沒了的,自然就是黃氏的那個孩子。
薑家人口簡單,自然是希望子嗣越多越好的,可不到半年時間,大房和二房便分別失去了一個即將出世的孩子,自然每個人心中都是不舒服的。
薑樾偷偷瞧了一眼母親的神色,見她不似前幾個月那般一提起小產的胎兒便忍不住神傷,稍稍放下心來,隻安撫年幼的弟弟道:“諭兒莫怕,弟弟即便是先走了,也是諭兒的親弟弟,將來他在天上,會抱有諭兒平安喜樂的。”
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傷感,就連王氏,也是準備好了迎接夫君第一個庶子的,此時聽見這消息也愣愣地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卻聽見二房的薑榕冷笑了一聲,幸災樂禍道:“沒了才好呢!諭兒,若是父親再生出來一個弟弟來,他平日裏豈不是更看不到你了?”
薑諭還小,沒有明白過來,可薑樾卻一下子惱了:“諭兒這麼小的年紀,你同他說這些做什麼!”
許是王氏不太理會次女,薑武平日裏又對女兒沒有分毫關注,薑榕自小想法就格外執拗,任誰說都擰不過來的。
她當即反唇相譏:“諭兒是我親弟弟,怎得仿佛同大姐一樣,又成了大房的孩子?”
薑文聽不下去了,明知是弟弟的女兒,卻還是忍不住教訓了一句:“長輩們都在,榕兒,注意你的言辭。”
當著長輩的麵,薑文夫婦還有王氏都在呢,她說話都這般毫無顧忌,平日私下裏如何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薑榕看了看大伯和大伯母,又瞧了一眼皺著眉頭的母親,突然之間發現,幾乎是所有的人都站在薑樾那邊,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樣的場景,在薑府中幾乎是次次都會出現,讓她又是孤獨,又是委屈。
可更多的,卻是求而不得的憤懣,和對薑樾滿滿的惡意。
“我和薑樾都是薑府的小姐,憑什麼所有人都向著她……”薑榕用力地咬著下唇,原本鮮嫩粉紅的嘴唇,被她的貝齒咬出了青白的顏色,“難不成她是親生的,我便是撿來的孩子?”
明明是憤怒和傷心的,可薑榕卻死死憋著不肯哭出來,連淚花也是拚了命地想要忍住:“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從小隻要我跟薑樾有了不對付的地方,家裏就沒有人不為她說話的!就連父親和母親也是!”
薑樾自小性格雖霸道了些,卻也懂得禮讓姐妹。知道薑榕比她小,也時常讓著這個妹妹的,在長輩眼中,每每都是薑榕刻意尋事,自然是教訓她的時候多些。
可薑榕似乎並不這麼想。
“大哥二哥是薑樾的親哥哥,大姐又偏心薑樾,總是同她玩……就連小弟,整日裏嘴裏也總在說‘二姐姐,二姐姐’!怎麼薑府上上下下,難不成隻認她這一個小姐?!”
她越說越急,到最後,那聲音都已經變得尖利起來,多年以來的憤懣和怨怒,帶著歇斯底裏的情緒,終於爆發。
薑榕從小便是不尷不尬的身份。
在二房裏,原已有了一個女兒,王氏便巴不得這一胎是個兒子,也好為二房傳宗接代——可生下來瞧見是女兒,也便沒了初時對待孩子的精心,甚至有些放任不管。薑武就更不必說了,他連兒子都不管,哪裏見過有一日安分地待在家裏?
大房從前剛剛有了薑樾的時候,正是格外愛重這個難得的女孩兒,想著若是同薑榕養在一處,姐妹們也好有個照應,可誰想到後來二房接走了薑榕,還一副不願意同大房過密往來的模樣,黃氏這邊便也熄了對薑榕的看重。
長輩們忽視,就連同輩之中,薑立薑謙大了,自然不會關注堂妹如何,就連二房的薑槐,原來養在老太太膝下,也是同薑樾更親近些。
這麼算起來,薑榕確實是養在府上的一個透明人了。
薑樾正啞口無言,不知怎麼回她。明明薑樾從小沒有欺負過薑榕,卻總被敵意地對待,她今日算是明白過來,這股根深蒂固的惡念來自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