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是誰,你心裏不清楚?”程咬金牛眼一瞪,意味明顯,“賊喊捉賊!”
“二弟的手下倒是跟二弟如出一轍,尊卑不分,目中無人。”
“太子殿下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應該審問這口口聲聲說是我秦wang府幕僚的刺客麼?”李世民目光一斜,看向被壓在地上的人。
“程將軍,我命你將這一幹人等拿下,好生審問。明明是楊家的餘孽,就算有關係,也該是和身為楊家嫡女的太子妃有關係,也該是和東宮有關係,怎麼就非生拉硬扯,扯上我秦wang府了!”李世民目光如炬,看得李建成心中陡然一顫。
“得嘞!我老程就不信還不能讓他開口說真話。”
“放肆!你們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父皇?”李淵手指著李世民和李建成,氣得滿臉通紅,氣喘如牛,“你,還有你!你們個個都當朕死了不成?”
“皇上,皇上?”李淵連連踉蹌幾步,好不容易被太監常德扶住,雙目微垂。
“父皇!”
“父皇——”
李建成和李世民見狀,亦要上前一步關切,被李淵伸手止住,李淵聲音疲憊道:“好了,朕身體不適,需要休息一會,你們都給朕滾出去。”
“到底是秦wang府的死士,還是楊家的餘孽,朕自有論斷,來人啊,將這些刺客全部押入地牢。”
李建成與李世民麵麵相覷:“父皇——”
“請父皇還兒臣一個公道。”
李淵瞥了眼不依不饒的李世民:“今日之事,暫且如此吧,朕身體突感不適,明日早朝之後再審。”
“那單將軍和尉遲將軍之事?”
“明日一並審了。”
“父皇——單將軍明明就是被人陷害,若是再在地牢裏待著,兒臣怕有人會對他不利!”李世民還想說什麼。
“你們還不快滾出去!李世民,你別忘了,你是罔顧聖旨,擅自出府的!朕沒有追究你,已經是開恩了。還有你,李建成,別以為朕是老糊塗了!”李淵一聲低吼,兩人這才心不甘地互瞪了對方一眼,帶著手下人陸續離開。
等到人群都散了,老太監常德伸手拍了拍李淵的背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龍體安康要緊。”
李淵輕揉著太陽穴,眉頭緊鎖,似是自言自語道:“世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既然他說了那些人是楊氏餘孽,那十之*就是了,建成太心急了!眼下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監聽了心下一驚,隻敢屏住呼吸,輕輕拍打著李淵的背,一句不發。
“替朕去宣裴寂進宮。”
老太監聞言一愣,低著頭趕緊出宮了。
等到裴寂邁著老腿匆匆忙趕進宮時,已經差不多快傍晚了,皇上目無表情地坐在矮榻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見他進來,目光輕瞥到他身上。
裴寂趕緊行禮,又被叫了起身,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聽皇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所以說,愛卿覺得朕該如何處置?”
裴寂思前想後,才道:“臣鬥膽問一句,皇上這個皇位還想不想繼續坐下去?”
李淵一聽,目光陡然淩厲起來,這也就是裴寂敢說這話,換做旁人,早被拖出去斬首了。
李淵深深地看了眼多年的好友:“此話怎講?”
“如果皇上不想再當這個皇帝,那麼就改立秦王為太子。秦王野心極大,他興許在皇上起義之前,就已經瞄準了這個位置,要不然也不會第一個起來勸說皇上起兵反隋的。”
裴寂思慮一番又道:“而且秦王也有這個能力。微臣曾經有幸與秦王一道出戰,秦王驍勇善戰,勇猛無比,使得敵軍聞風喪膽,其人又重情重義,恩威並施,在軍中具有極高的威望,不單單是在軍中,敢問天下百姓,誰人不知秦王殿下大名?”
“皇上,請恕老臣直言,如果你改立了秦王為太子,那麼您隻有早早地當太上皇,享享清福了。”
裴寂慢條斯理的話,猶如一把利劍刺得李淵心中一痛,隨即坐立難安起來:“朕要是還想當這個皇帝呢?”
“那就繼續維護太子。太子雖不如秦王那般能幹,但太子無野心啊。”
李淵緩緩起身,雙目直視底下,透著陰寒:“裴寂,你可知道,若是李世民所言不虛,那他今日做的就是勾結前朝餘孽,意圖刺殺於朕,還陷害自家兄弟!無論哪一項,都是死罪。”
裴寂仿佛無知無覺,直言不諱:“太子若是有野心,也不會容秦王至此,恐怕眼下是實在無法,才——更何況,這事若說跟太子妃無關,那不可能,若是皇上不放心,等到生產之時直接去母留子,也就罷了,楊家也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太子哪裏敢刺殺皇上,頂多不過是順水推舟,借著太子妃之手,想要拖住秦王,這是病急亂投醫啊,太子妃是如何不能留了。”
“裴寂,太子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如此袒護他。”
裴寂雙膝下跪,麵容淒楚:“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打老臣跟隨皇上起兵反隋之日起,微臣就將侍奉皇上為不二之門,維護太子也是為了皇上坐穩江山。”
李淵思慮良久,才目光深邃地看向遠處道:“誰不想當皇帝啊……”
“老臣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壓根不需要審問地牢裏的賊人。”
“要審問。”
“皇上的意思是?”
“審問那群賊人,還太子一個公道。”
“皇上,你——”裴寂一詫。
“審問之後,不管結果如何,世民就此流放蜀地,你就替朕看著他,一並去蜀地,不得有誤。”
“老臣遵旨。”
回到東宮,楊如意弗一上前,就被李建成推搡開:“都是你!自作聰明,什麼攪局的好辦法,這下可好,父皇明日早朝之後就要審這些人,若是真被父皇審出個所以然來,不但沒拿下李世民,本宮反而還受其連累,楊如意,你到底是何居心,勾結前朝欲孽,你是嫌本宮命太長麼。”
楊如意心下一驚,麵上委屈:“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還不是李世民說的。而且看父皇的樣子,是信了世民的話了,也是,世民是什麼樣的人?若是沒憑沒據,他斷然不會如此,而且還違令,擅自出府,定是讓他抓到了什麼把柄。”
“如此隱秘之事,他竟然知道,看來咱們這偌大的東宮也不安全。”
楊如意此話一出,李建成臉上的怒火更盛了,連帶他的地盤,都受人監視,讓他如何不惱:“我到底哪裏不如李世民!一個個都向著他。”
楊如意實在瞧不上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先背過身去,將門窗打開,一覽無餘,這才壓低了聲音對李建成道:“殿下言重了,皇上心裏是向著殿下您的。”
“此話怎講?”
“若是皇上有心問責於殿下,今日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殿下您?皇上讓太子和秦王統統回去,說明皇上眼下還拿不定主意,究竟該如何處理這事。”
李建成平靜下來一想,此話有理,立刻喚來身邊親信,去暗暗打探皇上事後可曾召了誰入宮。
隻是李建成和楊如意低估了李世民的能力,既然他們能想到打探李淵事後召見了誰,李世民所率的秦wang府人才濟濟,豈會坐以待斃。而且不單單是李淵召見了誰,就是書房之內說了什麼話,沒過一個時辰,一字不漏地傳到了秦wang府,傳進了李世民的耳朵。
公元626年7月2日,也就是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唐帝李淵命太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進宮對質,徹查前晚刺客一事。
早朝之前,唐太子李建成率親信進入皇宮北宮門——玄武門後不久,城門緊閉,由程咬金,秦瓊等人相助的秦王李世民將太子諸人一舉拿下,慌亂中太子以命相搏,終被當場誅殺,東宮其餘人等紛紛束手就擒。
同日,秦wang府親信率兵攻入東宮,將禍國妖女,楊家餘孽楊如意擒住,又將楊家潛伏在各方陣營的人全部拿下,聽候發落。
還是同一天,原本因為投降李氏王朝的魏國降臣李密等人被擒,罪名是勾結楊家餘孽,相助罪太子,妄圖造反,證據確鑿,不容狡辯。
等到一切成埃落定,已接近晌午。
李淵皺著眉頭,緩緩蘇醒,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總覺得這一覺睡得太沉,撩開紗帳,往外一看,天竟然已經大亮,趕緊喚來伺候自己的太監。
“常德,常德——”
“是,皇上。”
“什麼時辰了?天都大亮了,你怎麼沒叫醒朕?”李淵滿臉不悅道,“誤了早朝你可擔待得起。”
常德一驚,趕緊下跪:“這……皇上……”
“支支吾吾的做什麼?太子和秦王可曾到了?”李淵一邊命人伺候自己穿戴,一邊問道。
久得不到回應,便轉過身,皺著眉頭看向常德道:“怎麼回事?”
“回皇上,太子和秦王還未到。”
“還沒到?”李淵語氣不悅,“這都什麼時辰了,他們還沒到?是不把朕的話放在眼裏麼?朕昨日明明讓他們倆人今日一早進宮對質的。”
正當老太監如坐針氈,不知如何作答時,就見門口閃入一道絳紅色的身影。
李淵見到來人,先是一怔,而後心頭湧起一股不祥:“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太子呢?”
李世民撲通一聲,雙膝下跪,低垂著眸,目含淚光道:“父皇,兒臣有罪。”
李淵見這架勢,心中不祥之感越發強烈,也不伸手去扶他,隻追問道:“朕問你,太子人呢?”
“父皇,兒臣有罪。兒臣今早進宮,遭到太子勾結李密,楊家餘孽等人在玄武門的伏擊,若不是手下人相救……但是混戰之中,太子被……”李世民已是泣不成聲。
“皇上,太子勾結降臣李密,王伯當,還有前朝餘孽,妄圖謀害秦王,我等俱可作證,此事和秦王無關啊。”一旁跟隨李世民一道進來的大臣段誌玄上前道,他既不是秦wang府的人,也不是太子府的人,由他來說,不偏不倚,尤為合適。
李淵早已老淚縱橫,悲痛難已:“所以說,太子已經沒了?朕沒想到,這手足相殘之事竟然會發生在我李家?!”
“父皇,這根本不關二哥的事,大哥這人小氣得很,處處跟二哥過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就被他給哄騙了呢?他老是陷害二哥,這回也是死有餘辜。”李元霸原本一直默默地站在人群後,但見父皇怒視二哥,忘了二哥交代地老實待著了,擠了進去嚷道。
“元霸,世民是你二哥,可是——他李建成也是你嫡嫡親親的兄弟啊!你怎可說出這樣畜生不如的話來?”李淵搖了搖頭,大聲控訴道。
李元霸還真沒被李淵這樣指責過,嚇得愣在原處。
以往李淵見他心智不全,有意寵著他,如今聽到這番言論,終是忍不住失望。
“世民啊,你實話告訴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的所作所為了?你是不是擔心朕今日給不了你公道?降罪於你?”
李世民怔怔地跪坐在地上,微微抬頭,對上李淵尖銳的眼神,緩緩道:“是。太子容不下我,冤枉單將軍,又要強行拿下尉遲將軍,昨日還想利用前朝的餘孽誣陷羅老王爺,誣陷我造反!我已經步步忍讓,因為我始終相信,父皇會給兒臣一個交代。”
“可是——”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父皇的眼裏根本沒有兒臣,不是麼?兒臣不過是太子的墊腳石罷了!”
“父皇,不是兒臣要那個位置的,兒臣本無意與太子相爭,是你拉著兒臣的手,口口聲聲對我說,隻要我替你拿下薛舉,拿下王世充,李密等叛軍,平定大唐,便許我太子之位的!”
“是,是朕不對,處事不公,連家事都處理不好,害你們兄弟生隙,都是朕的錯!但是,太子,太子和你是親兄弟啊!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李世民抹了把眼淚,站起身道:“父皇,請您睜大眼睛好好瞧瞧!太子嫉妒兒臣功高,屢屢對兒臣下手,兒臣可曾威脅他一絲一毫?兒臣已經是秦王身份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兒臣已經滿足,可大哥卻不這麼想,大哥早就在玄武門設下了埋伏。先和兒臣一道進宮對質,若是父皇不信兒臣所說,非要治兒臣一個謀反大罪,那麼大哥就不必動手;若是父皇信兒臣所說,昨日之事是大哥所為,那麼今日兒臣便走不出這皇宮,走不出這玄武門了,大哥早已勾結前朝餘孽和降臣李密等人,想要置我於死地,還圈養私兵,真正要造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李淵微怔片刻,才道:“你說你怎麼會知道太子府這麼多事?昨日,刺客剛出現不久,你便帶人出現,還說有確鑿證據證明那些人是楊氏餘孽,而非秦wang府親兵,秦王,你還真是兵貴神速啊!”
李世民低頭不語。
“那是不是朕的身邊也有你秦wang府的人?”
李淵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過,最終落在那個一直低著頭的畏縮的身影上:“常德!你抬起頭來!”
“皇,皇上……”老太監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一觸及其視線又趕緊低下頭,雙腿一軟,跪下叩拜。
李淵雙目緊閉,拍案道:“竟然是你,你跟了朕那麼多年,不該是你啊!”
“皇上——”老太監老淚縱橫,“皇上,秦王是個好人,您不該這樣傷他的心。”
“李世民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如此為他,不惜出賣朕!”
“皇上,老奴向天發誓,沒有收受秦王半點好處。”老太監連連叩頭,不一會兒地磚上就暈出了血漬,“皇上,您怎麼可以聽了裴寂裴大人的一麵之詞,就要順水推舟,縱容太子陷害秦王?讓秦王蒙受不白之冤?您走出去看看,走出去問問,秦王為百姓做了多少好處,秦王是天下百姓的秦王啊!秦王不能死啊,秦王不能被流放蜀地啊,皇上!”
李淵已然說不出話來,隻是右手緊握成拳,抵在書案上,久久不語。
“殺太子,兒臣不後悔。”李世民倔強道,“若是殺他一人,能得天下太平,兒臣依然會殺。隻是,兒臣有錯,兒臣不顧兄弟之情,殺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兒臣懇請父皇降罪,兒臣願意一命抵一命。”
不等李淵發話,原本站在殿外的群臣紛紛下跪,替秦王求情:“求皇上開恩!赦免秦王——”
李淵低下頭,見跪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又看向跪在一旁的李世民,徐徐地伸出手,將人扶起,聲音低沉,麵色憔悴,仿佛老了好幾歲,無力道,“你起來吧,朕不會殺你。殺了你,李唐的天下就真的完了。”
“父皇——”
“朕乏了——”李淵長舒了口氣,輕聲道,“大唐的江山,大唐的臣民,朕就托付給你了。”
此話說完,仿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位置上。
“父皇——”李世民趕緊上前想要相扶,被李淵擺擺手拒絕。
“走吧,都走吧,我這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但願你真能如你自己所說的那樣,以江山社稷為重,以天下臣民為重,將我李唐江山延續下去。”
等到被軟禁在齊王府的李元吉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王爺……王爺,王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元吉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茶盞,被李安一嚇,險些摔碎,下意識地一腳就踹了上去:“嚷,嚷,嚷什麼嚷?小爺都被軟禁了,還能有什麼大事啊?”
“是父皇改變主意,終於要將我收押了?”李元吉慢條斯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道。
“不,不是!是太子沒了!”
李元吉手中一鬆,茶盞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但很快晃過神來,一把揪住李安的衣領,將他拽到身前,喝道:“什麼叫太子沒了?你這狗奴才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太子都敢詛咒,小爺我先要了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