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散,天色已晚江邊泛著寒潮。
裹著貂裘大氅,朱弘林拄著藤杖,這是水西將士送給他的,以廣西龍山大山峽那條千年古藤編織而成的。
“將水西人盯緊,別鬧出不可收拾的荒唐事。”
登車的路上,朱弘林扭頭對著衛隊說,1名衛士拱手稱喏,轉身離去。
駐足,朱弘林對賀人龍道:“給周鑣傳話,今夜找個理由去慰問慰問黃宗羲,今天此人行為反常,出乎孤之預料。”
賀人龍遲疑,要拱手詢問,朱弘林9邁步登上了戰車,不由愕然。
派周鑣去黃宗羲那裏慰問?該怎麼派?是水西將士報複之前,還是報複之後?不說清楚,將周鑣現在派過去,趕上水西將士報複,說不好會被一起砍了。
周鑣雖說隻是1個王府9品教授,可人家是中樞送來的,還是刑部尚書周應秋的侄兒,9這麼稀裏糊塗推過去?
賀人龍遲疑,不敢擅作主張,靠近戰車拉住1位宦官:“張公公,千歲爺這是?”
“呦?這麼明擺的事兒,賀儀正還看不明白?”
這位宦官笑的和煦,讓人暖暖;若仔細看著眼眸子,則不會有絲毫暖意。
遼王戰車緩緩離去,1隊隊護衛邁步,車騎噪雜,步伐咚咚。
原地愣神片刻,賀人龍給自己臉上1巴掌:“糊塗!”
遼王千歲都不在意周鑣遭遇風險,他在意個什麼勁兒?
江邊宴會區域還在收拾零碎,銀色月華下明亮如晝,賀人龍尋到負責清理整頓工作的周鑣,原話傳遞下去。
周鑣也愣了,看水西將士那架勢,今晚絕對有事情。
他被公務困在這裏,否則早9去遼王那裏求情了,現在遼王讓他去慰問黃宗羲,不是把他往坑裏推?
可他敢拒絕?
拒絕王命?
唔,周鑣吞口唾沫看向賀人龍,賀人龍笑吟吟也看著他,周鑣覺得自己拒絕,會被眼前這位當場砍了,隻能拱手應命:“是,下官即刻9去。賀將軍,眼前的差事?”
“一些桌椅毯子,不算大事,本將吩咐下去另差1人就能處置妥當。”
重慶南城,軍營。
1名名水西軍官脫了鮮豔的禮儀用甲,穿上戰甲趕往校場。
校場中,水西組建的1個臨時儀仗營近3千人抵達這裏,35成群席地而坐。同樣駐紮在這座軍營的旗手衛千餘人被驚動,1個個站在營房前,等待著命令。
旗手衛的指揮是曹變蛟,1點不給水西將士麵子,重大3斤的大關刀扛在肩上,頂上戴著6瓣高尖猛虎立頂白旄戰盔,1個人來到點將台。
“曹將軍,何事?”
阿倫站在高台護欄前,雙手搭在護欄上吹風醒酒,扭頭看著曹變蛟,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
一聲悶響,大刀柱在地上,曹變蛟青澀麵容露出笑意:“月色好,出來賞月。就是軍營擁擠,9想著來校場轉轉。隻是沒想到,這裏這麼多人與咱有著一樣的愛好。”
滿口胡話,軍營入夜宵禁更嚴格,亂闖最輕也是十軍棍。
阿倫眨眨眼睛,道:“月亮圓,出來賞月的軍士多了些,本將怕出漏子就在這看著。曹將軍若有疑慮,本將可為賞月軍士擔保。”
“那也勞煩安將軍為咱擔保擔保,本將也想出去看看風景。不過安將軍,重慶這地方雖有餘孽作亂,但無調令外出,武庫裏的東西可動不得。”
武庫裏的自然是火器、軍士鎧甲以及遠程兵器。
阿倫怔了怔,嘴角緩緩翹起,露出1口白牙,拍拍曹變蛟肩膀:“好兄弟,我們水西兒郎,認你這個兄弟!”
勉強笑了笑,曹變蛟抬頭看著月亮道:“同為君父征戰,自然是兄弟。兄弟我,最恨的就是家賊。”
銀色月華下,整個重慶明亮如晝,城外江水如同1條銀色光帶,曹變蛟肩上扛著大關刀,額間綁著白色孝帶,清晰的影子落在青石地麵上跟著他同步運動,影子額間垂下的兩條孝帶也是清晰無比,很是靈動。
關寧軍團叛亂,主將曹文詔遇害。為叔父報仇後,曹變蛟就被朱弘昭召進宮中擔任貼身宿衛,曹變蛟是金瓜武士之1。
宮中當值的禁軍體係複雜,有各軍團的,也有錦衣禁軍、東廠禁軍之分,就連大漢將軍這種殿中當值的魁梧武士,也有紅盔將軍、白甲將軍之分,最高級別的就是紅盔將軍,即金瓜武士。
本來安安分分跟在皇帝身邊,觀察理政方式,等待機會外放。可突然的,皇帝9讓他臨時帶著旗手衛兵丁參與護靈工作,隨同的還有水西將士。
皇帝什麼話都沒說,曹變蛟理解了,朱弘林也理解了。以曹變蛟的血海深仇,讓他跟著水西將士來重慶與東林三代碰頭,皇帝的意思還用再說?
北城,1座佛寺被遼王衛隊直接撞破大門,絲毫不搭理跪成1地的惶恐和尚,還有那些得救又羞愧的女子,朱弘林登上十丈高佛塔,坐在大椅上,麵前親衛為他搭好6倍徑的觀鳥鏡,正對著南城驛館。
寂靜的南城街道上,連夜裏打更的都沒有,除了不時的犬吠聲,還有冷漠、整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