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春花心中竟生出一種怨恨,為什麼霍老板不願意給螢螢穿漂亮的衣服?明明霍老板有這個能力。他可以將女兒的美盡情釋放。霍老板真的在恐懼著他越來越美麗的女兒嗎?他以為用些灰暗的色調,就可以抹去螢螢的光彩嗎?
美麗又有什麼錯?
“後來呢?”紀詢忍不住問,“霍棲螢上了船?”
“後來……”張春花說,“那條裙子被霍老板發現,霍老板大發雷霆,當著螢螢的麵,將那條裙子撕碎剪爛,再全部丟進火裏。”
直覺告訴紀詢,這不是全部。
張春花確實沒有說話。
可這不應該,她明明好好地將裙子藏起來了,霍老板指著霍棲螢的臉怒斥女兒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霍棲螢抱著雙腿蜷縮在沙發的角落,冷冷看著地磚,一語不發。他們前邊,華貴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燼;而她巡視著,巡視著,巡視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她終於發現了,一片花色的裙角,自二樓走廊邊沿露出來。
霍太太,站在二樓轉角,看著這一切。
她恍然醒悟。
螢螢的房間,除了她會進去,隻有螢螢的母親會進去。
這條裙子,是霍太太發現並告訴霍老板的。
她弄明白了一切,這個家裏,不止是父親恐懼著女兒的美麗,就連母親,似乎也在暗暗嫉妒女兒的美麗,否則媽媽為什麼不讓女兒穿上美麗的裙裝?
父親恐懼著女兒的美麗。
母親嫉妒著女兒的美麗。
美是一麵魔鏡,這麵魔鏡,照見人們心底的罪惡。
他們的背後,華貴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燼,那多像是螢螢沒有出口的哀嚎!
這天半夜,她悄悄溜到廳堂,撥開厚厚的灰燼,將還殘留的珍珠和藍寶石揀起出,再進入螢螢的房間。黑灰弄髒了她的手和裙子,而她隻難過於那些變形的珍珠。
霍棲螢沒有睡,她揀起一枚藍寶石,吹吹上麵的灰,再放回她手裏安慰她:“好啦花姐,不要哭,看吧,藍寶石還那麼亮,它不怕燒。”
“不是我向霍老板說的。”她急急解釋。
“我知道。”霍棲螢,“爸爸總在監視我。他疑神疑鬼的,找到了這條裙子,他過去的那些猜想,仿佛都成真啦。”
“螢螢——”
“噓。”然而霍棲螢豎起一根指頭,抵在嘴唇,接著她從枕頭下再翻出一個信封,遞給她,“看這個。”
又一封信。
上麵除了中文之外,還有在她根本看不懂,但無疑分外崇高的英文。
張春花屏息,看見一張薄薄的船票連同支票,從信封的敞口中飛出來。
月夜下,它們像兩隻翩翩飛舞的花蝴蝶,落在霍棲螢的掌心。
“所以……”
“對。”張春花諷刺,“這個家實在沒什麼好眷戀的,我幫助螢螢上船了。恐怕女兒消失之後,霍老板發自內心地鬆了一口氣吧。”
紀詢久久不語。
霍老板夫妻的態度,真的像張春花所說嗎?從此後霍棲語身上發生的那些事來看,未必,這些過去不過是張春花的主觀視角。
但有一點是客觀的。
從張春花的描述來看,霍棲螢上的,肯定不是家中的船。
可在老胡的口中,霍棲螢藏在霍家的船艙裏。
為什麼?
是離家的霍棲螢上錯了船嗎?
“這樣也好。”張春花自顧自說,“這樣霍老板自己解脫了,也放螢螢自由了。查爾斯會照顧螢螢的,就是查爾斯出了意外,別人也會好好的照顧螢螢。”
她如此篤定,如此深信不疑。
因為那是霍棲螢。
有人恐懼她,有人嫉妒她,有人想要變成她,但更多更多的人,他們愛她,深深愛著她。
紀詢從房間裏走出來。
“謝了。”他和外頭給方便的警察打招呼。
“不謝,都是公事,互相配合。不知道現在小年輕都在想什麼,自己的臉不用,要用別人的臉。不過那張照片確實漂亮,真是太美了。”警察感慨之後又搖頭,“太美也不好。”
走到門口的紀詢駐足。
“對。”他回頭笑笑,“美是開在槍口的一朵豔花。”
花帶血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