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元宵節第二天,子雙把歌帶和一張SD純美娃娃的圖片作為天旭的生日禮物。李菲菲得意地把昨晚精心挑選的一雙名貴的耐克球鞋送給天旭,還有一盒精致的巧克力……一整天下來,天旭的抽屜塞滿了琳琅滿目的生日禮物,大多數都是女孩子送的,從初一級到初三級,從師妹到同窗,絡繹不絕……周天旭的生日竟然成了學校裏一道亮麗的風景。
春風得意的周天旭坐在位子上,偶爾用眼神瞅瞅子雙,想看看她會不會吃醋。令天旭失望的是,子雙竟不動聲色,像一汪嫩綠的春湖,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平靜,難怪自己會甘願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為她的俘虜。
子雙的心隅默然地描摹著自卑與動蕩,天旭的優秀讓她感到壓抑……不過,她還是努力地駕駛了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平靜起來。她翻開了英語書準備記單詞,卻意外地發現一封米色的信夾在中央。子雙滿臉愕然,“誰那麼早寫的信呢?”
娟湊過臉來調皮地問:“是不是‘蛋糕哥哥’啊?雙雙?嘻嘻……嗬嗬……哈哈……呼呼……”
“什麼風吹草動都要關注啊?蛋白女孩!你快看書吧。”子雙略顯局促地吐了吐舌頭說嘟噥著。
“哈哈哈,有人心虛,臉紅害羞呢。”娟嬉皮笑臉窮追不舍。
子雙慌張地低下頭,故意提高了音調拚寫單詞:“C—O—U—R—A—G—E,courage,H……”娟在一旁抿嘴偷笑……
放學了,子雙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周天旭從後麵邊喊邊追:“子雙……等等……我送你。”
“我向西你向東,你送了我,豈不又要往回走嗎?”子雙不解地望著天旭問。
“沒關係,總之從今天開始,我都送你到你姑媽家的,就當……散步吧。哈哈……是了,你今天心情如何啊?”天旭故意把臉湊近,睜大眼睛,似笑非笑地問。
“嗯……沒怎樣啊,不都跟平時一樣嗎?你……喜歡那張圖片嗎?”
“OF
COURSE!嘿,那個歌帶是誰的歌啊?”
“你猜。”
“BEYOND樂隊的?你最喜歡的樂隊。”天旭問。
子雙微笑著搖了搖頭,抽了抽微翹的鼻翼。
“楊千樺的?
子雙不作聲。
“花兒樂隊的?或是水木年華的?”……
“我不告訴你了,你自己聽就OK啦。”
“子雙,今天的那些師妹……你……覺得怎樣啊?”
“嗯……她們都長得很美麗啊,熱情四射的。”
“你……沒有生氣嗎?我好像聞到醋味耶。”天旭壞壞地說。
“臭美了啦,我才不會生氣呢?我不會像她們一樣盲目崇拜的。”子雙翹起嘴巴,揚了揚頭說。
“我才不信呢,我感應到你的心事了。”天旭拍了拍胸膛說。“盡瞎說……”子雙轉過臉,胎記紅得快燒了起來……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快到姑媽家了,子雙停下自行車,腳尖踮在地麵上,望了望天旭說:“天旭,我到了,你回去吧。”
“這條路怎麼那麼短啊?以後我們幹脆走路吧,讓時間長點。喏,送你的生日蛋糕。”天旭從書包裏拿出一盒玲瓏剔透的草莓夾心蛋糕遞給子雙。“你進去啊,我在這兒看著你。太陽已經很辣了。”天旭催促道。
“可是你呢,你不帶傘耶,你不怕曬嗎?要不……你撐我的傘吧。”子雙輕輕地說。
“嘿,我的名字叫天旭!陽光?是我的同黨!我不怕曬的。傻瓜,回去吧,別愣在那兒了。”
“那……下午見。”
“嗬嗬……下午見。”
子雙轉過頭騎進了巷子,天旭癡癡地目送她的背景,直到消失,許久,他才轉過車頭,競技般飛快地踩了起來,耳邊的風呼呼地吹,天旭瀟灑的身影馳騁在路中,贏來了路旁女孩們深情的回眸,回頭率達至99%。小巷的樓頂上,子雙清泉般純澈的眼睛正深情地目送著天旭越來越小的背影,直到變成一個黑點……
吃過中飯,子雙高興地拿出那封米色的信,以為是天旭寫的。展開信紙的那一瞬間,陌生的字跡卻躍入子雙吃驚的眼簾裏:
子雙,
提筆之前先祝你健康美麗,學習進步。
現在是正月十六淩晨一點鍾,我失眠了,我想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給你寫信了。從元宵節晚上七點鍾到現在,我已寫了五十多封,地板已鋪滿了撕掉的廢紙……原諒我的笨拙。
子雙,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不可藥救地愛上你了,我經常趴在桌麵偷偷地觀察你,你烏黑閃亮的眼眸,翹翹的鼻翼,天真爽朗的笑聲,美麗善良的每舉每動……都深深地牽動著我的每一根神經……觀察你……成了我每天最希冀最喜歡的課程。
我知道我成績很爛,還經常跟老師對著幹,我也知道我曾經玩世不恭放蕩不羈……而你,成績那麼好,那麼乖巧,那麼聽話。……所以,我一直都沒敢向你表白,害怕遭到你的拒絕。我已經暗戀你半年多了,本來打算把這份奢侈的感情永遠地埋藏在心底,但心中的衝動卻愈來愈激烈,我真的無法再控製……所以,我豁出去了……此刻,我恨不得大聲地向世界宣布:“易子雙,我愛你!!!”我不曉得結果會怎樣……當然,你有拒絕我的自由,但,你沒有理由阻止我對你的愛。
你……考慮清楚,無論結果如何,都給我回封信,好嗎?
當風兒吹過,你是否會喜歡那海中的藍精靈——海豚呢?願在它的陪伴中,你永遠都那麼美麗可愛,無憂無慮。
獻給我這一生最愛的女孩——易子雙。
你不曾注意的謝小拓
風鈴的謎團終於解開了,但子雙心裏的大石卻沒有放下,她隱隱約約感到一股莫名的緊張,又夾著一絲絲的憂慮。“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收到情信,但自己跟他說的話加起來再乘以十也隻得一句早上好啊,他怎麼就輕易說出那麼莊重的三個字了呢,小拓的感情太衝動了。自己該如何在不傷害他的基礎上讓他走出這誤區呢?”子雙一刻也沒敢耽擱,她絞盡腦汁,鋒回筆轉,終於寫了一封既可以讓他知道這隻是一時衝動,他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又完好地顧及了他自尊心的信。信的大致內容是說自己隻不過是一隻平凡的醜小鴨而已,不值得他付出這樣真摯的感情,他對自己所謂的“愛”隻不過是同學之間純粹的好感。如果他不介意,自己可以跟他做好朋友、好兄弟、交流對音樂的品悟和看法……子雙在信裏一再重申他不是差生,他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長處,告訴他應該努力學習,積極樂觀,無謂去做分數上的盲目攀比。
……
第三天,子雙的英語書上滑出一封幽藍的回信:
子雙,
你的鼓勵很漂亮,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真誠。
你的文采果然深沉,轉彎抹角,鋒回路轉。我不是三歲小孩,是真愛或是好感,我自有分寸。你說自己是一隻醜小鴨,間接諷刺我是隻癩蛤蟆對嗎,因為醜小鴨終有一天會變成白天鵝,你諷刺我配不上你,諷刺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的真誠在你的黑色幽默前碎了一地,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知道我永遠比不上那些學習成績好、球技棒的優等生,我無需刻意去積極去努力。我從小就活在哥哥的陰影與媽媽的淡漠中……六歲那年,有一天我在鐵路上正玩得出神以至火車呼嘯而來都沒發覺,當死亡之神離我隻有幾米的近距時,我十歲的哥哥奔上來一把將我推出軌道外,而他卻被火車截成了兩段……我難過得流幹了眼淚,媽媽也哭得死去活來,大人們紛紛數落我的不應該,他們淡漠的眼神告訴我:我就是一個克星,克死了我的哥哥。從此以後,從來沒人稱讚、鼓勵過我,包括我的媽媽,她的表情總是那樣冷漠,那樣黯淡。她似乎每天都在提醒我要去贖罪,要去消沉,要去懺悔……
所以,麵對別人的鼓勵與讚揚,我覺得虛偽與刻薄,他們在撕裂我的傷口,包括你!易子雙!你也在提醒我永遠是一隻癩蛤蟆,提醒我別癡心妄想。
我老爸很有錢,我買了好幾萬塊的爵士鼓,也買了一大幫兄弟,吃吃喝喝,溜冰打機,感覺生活愜意、痛快。你當我兄弟?免了吧?以免我又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優等生詛罵。
謝謝你“善意”的拒絕,讓我懂得每個人都要以獨特的方式過活,該睡覺時就睡覺,該逃課就逃課,該喝醉時就喝醉,從此以後我會安心做獨一無二的癩蛤蟆。
別再回信,別再給我糖衣炮彈!
如有得罪,多多承讓。
絕望的人:
天涯爛子
子雙的心像掉進了無底深洞,她負罪般深吸了一口氣,憂慮地望了望謝小拓,他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桀驁的眉宇間散發著淡淡的憂傷。子雙看得出,他每天晚上發了瘋般敲打著爵士鼓,其實是在發泄積累了近十年的壓抑與痛苦。他交了那麼多社會上不三不四的朋友,那些所謂的“兄弟”背景複雜,萬一小拓一念之下跟他們走上邪道怎麼辦啊……子雙的表哥四年前就是因為交了不良之友才走上了吸毒的魔道,弄得大姑媽精神恍惚,痛不欲生……“我不能再往你的胸膛刺一刀啊,謝小拓,我該怎麼辦呢?如果我幫不了你,我更不能害你啊。你別這樣自暴自棄,你振作起來吧,別再陷下去,好嗎……”子雙慌亂的的心在呼喚,在祈禱,在呐喊……
14
這個月發生了太多事,子雙的情緒就像古屋裏橫七豎八的蜘蛛網,翦不斷,理還亂。
周末,天旭約子雙出去散心,看見她愁眉不展、垂頭喪氣,天旭特地帶她去半月公園的湖泊裏劃船,邊劃邊費盡心思講笑話逗她笑。“子雙,你別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嘛!我念一段文字,你仔細聽好哦……話說從前有一位美人站在月下,被兩位路過的朋友看見,其中一位詩興大發,輕輕地吟唱了起來‘皎潔的月兒溫柔地灑下一絲絲銀白的月光,隱隱地透過樹檔,使姑娘的粉頰呈現出令人癡癡欲醉的紅暈。’另外一位則無比正經地分析道,‘月亮反射太陽的光線,經過樹枝中間的缺口,照在姑娘臉的兩側,留下了粉紅色的記號,這個記號使人的瞳孔放大,神經感覺良好。’子雙,你能猜出這兩位朋友的身份嗎?”
子雙淺淺地笑著說:“他們的描述都很有意思,第一位應該是文學家吧,第二位……可能是是科學家,感性跟理性的較量,的確很不同凡響。”
“哎,你好聰明哦!想不到麻木不仁的外表竟包含著一顆靈秀的心,在下佩服,佩服。”
“你說什麼啊?誰麻木不仁啦?我揍你。”子雙說完就把一陣碎雨般的拳頭落在了天旭的肩膀上。
“好舒服啊,有人免費幫我捶骨,繼續繼續。”天旭幽默地調侃。
“誰幫你捶骨了啦,自作聰明。”子雙噘起粉紅的嘴轉過臉去,卻被天旭趁其不備地撓著腰,酸得她咯咯大笑。
小船繞過中央的小島,穿過石橋洞,船下遊著興致勃勃、無憂無慮的魚,風傳送來竹林中清脆悅耳的鳥鳴,子雙沉醉在大自然的美妙中,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了。
“子雙,古埃及人認為太陽船能把相愛的靈魂載向永恒的冥界喔。我們這船也長得很像太陽船呢。”
“我隻在書上看過,古埃及人認為死亡隻是身體短暫的結束,卻是靈魂永恒的開始……天旭,你說世界上真的存在著永恒嗎?相愛的靈魂坐在太陽船中真的能通向不變嗎?那……永恒是什麼呢,是怎樣的呢……我想不明白耶。”
“這不是很簡單嗎?永恒就是時間,隻要宇宙存在,時間就會生生不息,一直永恒著,不會消失。”
“阿拉伯國家有句諺語‘人類懼怕時間,時間卻懼怕金字塔。’可是,有很大部分的金字塔都已殘跡斑斑,表層大規模地脫落了啊。時間既然是永恒,為什麼還要懼怕金字塔呢?金字塔比時間永恒,為什麼又會承受不了歲月的磨蝕,現實的侵襲呢?”
“這,這……我也說不通。”天旭再也無法回答子雙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無法領悟永恒的意義,對於現實,他開始有一種窒息般的危機感……他和小拓幾天前發生口鬥,還打了架,幾乎雙方都臉青鼻腫……但他不敢告訴子雙,怕影響彼此的感情。
而子雙對小拓表白的事也一字不提,擔心會影響天旭學習的積極勁頭……
狹窄的小船裏,雙方都各懷心事地沉默……沉默地思考著“愛情可否穿越永恒”這個曆史性的問題,也許,他們都很膚淺,也許,他們都還很無知,但他們真的確確實實這樣想過了。
“子雙,我們去吃麥當勞吧。”天旭打破了沉默,他要用自己第一次賺的錢——獎學金和自己最心愛的人分享。
走在路上,天旭牽起了子雙冰冷的手,“子雙,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我們的未來會怎樣,平坦?崎嶇?或是鋪滿荊棘?我真的好擔心。”天旭溫情脈脈地望著子雙,心裏默默地呼喚,子雙安靜地走著,絲毫也感應不到天旭的呼喚,也許她心電太低壓了,不像天旭,自從和子雙交往以來,幾乎每天晚上都夢見她,隻要她有絲毫的風吹草動,天旭都可以清晰感應到。記得有一次,天旭在去學校的半路上心髒突然猛烈地劇痛,他感應到子雙一定遇到了傷心的事在無助地哭。到了學校,果然看到子雙眼睛紅腫……天旭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不開口也不理會,呆呆地坐在位子上像個植物人。天旭整個晚自習動也不動,坐在位子上,癡癡地盯著子雙的背影,周圍的同學問他他不應,搖他他不理,都以為他發瘋了。下晚自習後,天旭拉子雙到球場上,磨破了嘴皮才得知子雙的爸媽因為另外一個女人吵架了,鬧到了離婚的地步……子雙也不曉得,離開家才一個多月而已,爸爸就有了新歡,支離破碎的家庭更雪上加霜。她聲淚俱下,寫了封信,央求姑媽帶給爸爸,希望他能回頭是岸,為了家,為了兒女,別再放縱自己的感情……
吃著漢堡包,天旭突然很認真地問:“子雙,如果有一天我們分手了,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
心不在焉的子雙突然一顫,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我……沒想過。”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天旭“撲哧”一聲笑了,“傻瓜,逗你玩呢,看你還煞有介事的樣子。我怎麼舍得放手呢?我們一起努力衝刺,考上一中,再一起考進大學,那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真的嗎?可是……”子雙忽然停住沒有再說下去,疼痛如鋒刃般劃過她的心髒……她有一種很沉重的預感:自己沒把握考上一中……可是能說出來嗎?說出來會影響天旭的學習,他目前的成績如日中天,被學校列為重點培養的頭號種子,他是絕對不可以失手的。而自己的成績已經退到前十名以外了,情緒也越來越低落……
“子雙,離中考還有70多天,你不能輕言放棄。在往後的日子裏,你要拋開一切沉重的負擔,全力衝刺,別再往自己肩上擱那麼多包袱了,好嗎?學習上有什麼不懂的就來找我,知道嗎?”天旭溫和地說。
“嗯,謝謝你,我會努力的。”子雙深深地點了點頭。
……
不久,體育訓練開始了,初三級的同學個個聞雞起舞,跑步、跳遠、扔實心球,沒有一項敢怠慢。天旭酷愛跑步,每天早上都往腿上綁沙包跑兩千米,六來公斤的沙包說重不重,但綁在小腿上還真是不輕的累贅。
子雙也狠狠地下決心要早起跑步,但無奈生物鍾太穩定了,鬧鍾太低能了,她每天早上睜開眼睛,不快不慢,不偏不斜,剛好是早餐時間。於是,天旭自告奮勇當她的鬧鍾,“子雙,五點三十會我在你宿舍樓下吹口哨,我會以遞增數列的速率吹,你聽到後可不許偷懶,立刻下來!”
誰知,第一天早晨天旭吹得嘴唇都往上掀,哨子都吹裂了,子雙毫無反應,還在夢中追趕著安徒生的夜鶯……
早上上課,子雙埋怨天旭不守信用,天旭不聲不響把裂開的哨子摔在桌麵上,子雙愕然,連忙道歉。
次日早上,天旭剛吹響第二聲,子雙就乖乖地醒了,一骨碌滑下床,飛速破門而出。迷迷糊糊在操場上跑了兩圈就上氣不接下氣了,天旭為了幫她,竟然把兩個三斤的沙包包在她的小腿上,讓她跑四百米。子雙“呼呼”地喘著粗氣,深一腳步淺一腳地在跑道上挪動著,天旭為了幫她打氣,拿著MP3和音響把BEYOND樂隊的歌放到最高分貝,在跑道旁邊喊邊帶跑。“子雙,跟上我!邊跑邊聽歌!跟不上就聽不到喔。”
子雙鼓足幹勁,在飄流的音符中終於堅持著跑完了四百米。“不錯,不錯。”天旭拍著手掌跑過來,幫她解開沙包。
汗流滿麵的子雙腿軟筋酥,細胞麻痹,走起跑來一顛一跛的。天旭拿出藥酒,蹲下去幫子雙擦小腿上的肌肉,輕輕地揉著、拍打著……子雙望著滿頭大汗卻一絲不荀的天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外公,小學時自己扭傷了腳,慈祥的外公也是這樣幫她擦藥酒的,有種無比舒服的感覺。
“子雙,你的腿怎麼這麼小啊,還不如我的手臂壯呢。”天旭調皮地說。
“魯迅的匕首瘦小精悍,不是比笨重的關公大刀來得鋒利嗎?怎麼能以體積的大小衡量功效的高低呢?這是不成正比的!”子雙搖頭晃耳,滿嘴的文謅謅。
“嗬嗬,你厲害,可以當辯論家了。”十分鍾後,天旭又溫柔地詢問:“子雙,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謝謝你。”
“我們出校外的小賣部吃早餐,好嗎?”天旭說完就拉起子雙的手,直奔校門……
學校外麵是一望無際的玉米林,綠油油的玉米苗伸著懶腰,在晨曦的霧風中沙沙作響,仿佛說著:“早安,早安。”子雙睜著烏黑的大眼睛,靜立在田埂上,宛如悠悠歲月中美麗的雕像。
“子雙,我背你,好嗎?”天旭出其不意地冒出一句。
“不是很……好吧,待會路上有同學經過,我怕……”子雙的拇指按在嘴唇上,一臉無邪。
天旭俊美的嘴唇咧開壞壞的弧度說:“別怕,玉米苗可以掩護我們,就當晨跑吧。”
子雙瑟瑟地趴在天旭的背上,聽著他清香的呼吸,閉上眼睛安靜地感受著……
天旭輕快地穿梭在田間,感覺愜意而美妙……
兩個青春的身影如一陣春風、一首妙歌、一幅彩圖……
“我們回去吧,就快早讀了。”
“時間為什麼總是這麼快呢。子雙,如果我能永遠這樣背著你,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天旭依依不舍地放下子雙說。
“天旭,如果你能永遠這麼關心我,即使我爸媽離異,我也不會感到孤單了,你是上天恩賜我的禮物,最幸福最珍貴的禮物……你能感應到我的心聲嗎?就這樣,我們永遠都不要變,好嗎……”子雙不言不語,心湖卻激蕩著洶湧的漣漪……
天公不作美,不一會兒,瘋狂的烏雲披頭散發,呼傈著在空中安營紮寨了,罡風揪著玉米姑娘們的秀發,凶狠地咆哮……
這一整天,雨絲濃密如簾,太陽始終沒有露臉……天旭坐在教室中,有一種壓抑的感覺,而子雙剛才的喜悅也被雨水衝刷得一幹二淨了,她甚至有種不安的預感,隱隱約約,若即若離……
15
謝小拓一天比一天反叛,他幾乎每天都早退,還出去打群架,弄得滿身是傷……同學們都不敢靠近他,更不敢跟他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走到校門外就會被莫名其妙地毒打一頓。班主任禁止他再敲鼓,還同學們一個寧靜的學習環境。謝小拓悶得發瘋,幹脆就逃課,不逃課時也是趴在桌子上跟周公玩遊戲……考試成績慘不忍睹,幾乎課課掛紅燈。每次在校道上遇見子雙,他都是一種不羈的眼神,甚至不屑地閃道而過。子雙的心裏何嚐不難受呢,她不希望自己變成了小拓變質的催化劑,主動地找過小拓好幾次,而他總是借故冷漠地避開。
縣裏下了道文件,說中考不但要重點培養尖子,更要均衡發展,防止優差懸殊,兩極分化。為了提高全體學生的綜合素質,教育局決定把中考平均分列為測定學校成果的第一項指標。
學校積極響應,召集初三級班主任開了緊急會議,把光榮的重任慎重地頌予他們。子雙的班主任費盡心思,努力響應學校的決策,於是在班裏實行為期三十天的“一幫一”政策,一個成績較好的輔導一個成績稍差的,優與優再交流,相互促進。左手優,右手差,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最後達到共同進步,共同高分。
“一幫一”優良政策進行得如火如荼,同學們的士氣也日漸高漲,但困擾班主任的一個最大問題是沒人肯幫謝小拓,大部分同學認為他已無可救藥,無須再浪費時間;小部分同學懾於招惹他。班主任急得熱火燎喉,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而弄糟整個集體的平均分吧……
就在班主任煩惱不已無可奈何的時候,子雙站起來熱情地說:“老師,我幫他吧。”猶如春日裏的一聲響雷,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唰唰地落在了子雙身上,仿佛在審視一個陌生的外星人。
“好樣的,易子雙,你是一個熱愛集體的學生,辛苦你了。”
謝小拓在夢中隱隱約約聽到,撐開了惺忪的睡眼,慢慢地抬起頭,瞅了瞅子雙,心裏厚厚的繭似乎慢慢軟化,被子雙的勇敢和真誠震驚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雙並不想轉彎抹角地傷害自己,“癩蛤蟆論”是否誤會了她呢?她喜怒哀樂現於形,顯於色,她的單純善良似乎不是偽裝的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她城府深的一麵……雖然自己本來就不屑於被人幫助,把成績看得無關痛癢。但如果是她,不妨試著去改變一下自己吧……
謝小拓開始懺悔,行為也有所改善,學習有了勁頭,生活有了節奏,每天都拿者題目向子雙討教。子雙教他一字一句地讀英語,糾正他的發音,念英文單詞給他聽寫,修改他作文中的語法錯誤……他的心情開朗了不少,笑話也講得一大簍了。
天旭看在眼中,痛在心裏。他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子雙應該做的,無法壓抑自己濃濃的醋意,他開始失眠,開始消沉……
星期六,天旭約子雙到球場上,那天風很大,烏雲掩蓋了太陽,天空聳拉著陰沉的臉,敲著將要下雨的警鍾。天旭的表情憂傷沉悶,愣在籃底下隻字不語。
“天旭,我們回教室吧,待會下雨了。”子雙輕柔地說。
“不,我要你在這兒解釋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說關於輔導小拓的事嗎?”
“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以為你會告訴我他對你表白的事,但……你一直沒有。”
“我……我是怕你會分心,所以隱瞞了真相。我傷害了他,導至他變得那樣消極反叛。我過意不去,所以……”
“過意不去?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天旭,你別這樣好嗎,我幫他,純粹是出於責任心,我不能成為一個劊子手,我……覺得自己這樣做沒有錯。”
“責任心?你總愛把包袱往自己肩上攬,你把他當普通朋友,你敢擔保他不會想入非非嗎?我不要我的女朋友跟別的男生那麼親密,那麼曖mei!”
“你真的這樣看我嗎?親密是什麼詞眼?曖mei又是什麼?你沒聽過‘曖mei讓人受盡委屈’那句歌詞嗎?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那麼隨便的女孩嗎?天旭,你……不信任我的感情,我不敢想象……失去信任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
“我也很想說服自己放寬心胸去信任你,去包容你的一切……一切,但愛是自私的!我做不到!”天旭憤怒地吼著,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般,轉過身絕望地跑開了。其實他的眼眶縈滿了淚珠,不願意讓子雙看到自己的軟弱……
子雙在他身後,痛心地目睹他的背影,眼睛籠上了朦朧的濃霧,淚水像一串串的冰冷的珍珠,沿著臉頰緩緩地滑落。就在那麼一瞬間,黃豆大的雨點終於傾盆而下了,整個世界陷進了一片灰暗……
……
中考倒計時55天,校長下班微服私訪,看到許多學生壓力過大,形容枯槁,垂頭喪氣……於是決定舉辦一個“中考士氣歡樂聯營”活動日,要求每班都隨即發揮,用最短的時間高效率準備兩個節目。
初三(3)班準備了小品《中考媽媽》和一首歌曲,歌曲由易子雙吉他彈唱。節目單還沒下來,小拓的藝術細胞已經蠢蠢欲動了,他纏著要敲爵士鼓為子雙伴奏,專門借了一套樂器,還找了琴行裏的一位貝斯手幫忙……子雙不想搞得那麼張揚,猶豫地支吾了很久。
小拓死纏爛打地說:“你不是自稱我的好兄弟嗎?我已經好久沒摸過鼓了,手癢得不行。你將就一下送佛送到西幫我幫到底,給個機會我摸一下鼓過一下癮吧!我保證,以後都會安心學習。”
子雙看著小拓無其渴望的眼神,心腸一軟,咬著下唇點了頭……
她學吉他四年多,從來都是一個人自彈自唱。她最初的夢想其實是組織一個樂隊,可是因為家境不好,拿不出資金,加上爸爸又不大喜歡自己玩音樂,所以隻好把這奢侈的夢想默默地埋進了心底……今天,小拓主動提出伴奏,有電吉電貝還有爵士鼓,簡直就是和夢想親密接觸啊,可是……這樣做天旭會怎麼想呢,他已好幾天都表情冰冷,沒理過自己了。但自己埋葬了六年之久的夢想就這樣擺在眼前了,哪怕過一下幹癮也好啊,天旭也一定會諒解自己的……
五天後,“中考士氣歡樂聯營”活動日拉開了序幕,彩色氣球飄滿了整個操場。小品,舞蹈,歌唱……節目雖單調卻飽滿,雖稀薄也快樂,同學們都看得如癡如醉,格外珍惜這初中生涯裏的最後一次表演。子雙和小拓,還有貝斯手排練了三天,就已經可以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倒好處了。他們演奏任賢齊的“兄弟”,電吉手易子雙主唱。
下午3點鍾,幾個同學齊心協力把樂器和音箱搬上舞台的那一刻,台下的女生立刻熱情到尖叫了起來。子雙第二次麵臨這般狂熱的舞台氣氛,心裏點燃著一股股莫名的感動,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如同一個個歡樂的精靈牽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家駒當時演出也會有這種感覺嗎?我全身好象要飄起來了,完全不能抑製自己的激動……”子雙情背著吉他,不可自已地感受著。
清脆的吉他聲響起,子雙嫻熟地用匹克撥動琴弦,靠近麥克風,隨著節奏瀟灑自如地唱了起來,充滿磁性的嗓音掀著排山倒海的掌聲和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小拓一邊愜意地敲著鼓一邊癡癡地欣賞著子雙微微搖動的身體,她似乎有種天生的,介於天使與魔鬼之間的吸引力,清純可人而又瀟灑瘋狂……像一陣龍卷風,自己早已深深淪陷,無法清醒……
唱完“兄弟”,子雙深深地鞠了個躬……台下的觀眾依然瘋狂得不可自拔,尖叫聲,歡呼聲,掌聲…經久不息。子雙輕輕歎了一口氣,卸下電吉後,匆忙地走下了後台,她迫不及待想要把這種奇妙的感覺跟天旭分享,立刻……
天旭像一頭受了傷的雄師,在球場上拚了命地打球,瘋狂地喊,瘋狂地跳,瘋狂地發泄……球衣已經從裏到外濕了個遍當。子雙的歌聲響起時,他停下了,攤坐在球場上,痛苦地想著十多天來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埋頭闖題海,想著自己對子雙的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想著她憂鬱無助的眼神……自己的心像被撕裂……多想衝動地把她摟在懷中,安慰她,嗬護她,包容他,不顧一切……可是看到小拓的喜逐顏開,樂不可支,自己就憤怒地卻步了,傷心得麻木,麻木得疲倦,疲倦得再也不想去捅破這堵無形的牆……於是,除了瘋狂地打球和拚命地做題,天旭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的療傷方式。聯營活動也沒參加,就這樣在球場裏發泄,歇斯底裏,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盡。
子雙的歌聲停止,天旭也關上了傷感的閘門,他抱起籃球,跨上賽車正準備離開。菲菲追上他,大聲喊著:“天旭哥,帶我。”
“上來吧。”天旭麵無表情地說。
載著菲菲,天旭向校門騎去……當子雙奔到球場時,他們已經到了學校門口,菲菲雙手摟著天旭的腰,臉緊緊地貼在他背上……目睹這一切,子雙的心驀地沉到了冰點,想哭……卻流不出眼淚,心像被萬隻螞蟻撕咬,痛得抽搐……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體會“欲哭無淚,心如刀割”的滋味。天也仿佛塌下來了,周圍的空氣停止了流動……
16
天旭回到家,緊繃著臉,一言不發。周媽媽皺了皺眉頭,心裏已猜到七八分。
“早戀就不是什麼好事!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怎麼打起精神迎接中考啊?”周媽媽雙腳叉開,雙手抱胸,越說越氣憤。“旭兒,告訴我,是不是那胎記女孩幹的好事!眼看就要中考了,你還不知輕重?到時中考出了什麼狀況該如何是好,考差了又怎麼辦?況且,那叫什麼雙的,血紅的胎記來得那麼難看,我問過看臉相的先生了,那胎記是天煞孤星的標誌,跟她一起會倒大黴的。看,這會兒遇上了吧?”
“媽!你說什麼?”天旭吼了一聲,把媽媽嚇了一跳。“你不喜歡她也就算了!為什麼要編一些胡言亂語來貶她,她是個好女孩!”
“好女孩?好女孩又怎麼會把我兒子弄得失魂落魄呢?”周媽媽氣得聲音顫抖,“媽警告你,從今天開始,不準再跟她來往!”
“媽媽,我的事我知道該怎麼做,拜托你別管,總之……我保證考上省一中就得了。“
“你的事叫媽別管?哎呀!什麼時候學會頂嘴了,我就知道那臭丫頭會教壞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以後再跟她來往,我就把你的籃球,賽車統統都沒收了,看你怎麼辦?”(周媽媽知道籃球就是兒子的命根,不看電視不吃飯都可以,就是不可以不打籃球。)
“媽媽,什麼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尊重一下子雙好不好,別再編造事非無理取鬧了。”天旭的語氣近乎乞求。
“我編造事非?她爸爸是賭徒!負債累累!還能教出什麼好女兒嗎?”
“媽!!!”天旭的臉色煞白,把車子往地上狠狠一摔,跑上樓,“砰”的一聲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要一直這麼針對子雙,把她說成天煞孤星,可是媽媽又怎麼知道子雙家裏的事情呢?……自己生平最渺視的就是賭博了,為什麼偏偏子雙的爸爸要以賭為生?為什麼自己沒有勇氣再次牽起她冰冷的手,嗬護她,別再讓她擔心憂慮?為什麼做不到?為什麼……
聯營活動日結束後,易子雙的知名度大大提高,每次走過校道,都會迎來羨慕的目光,甚至被一大群師妹師弟圍著要她簽名,稱她為“搖滾小歌後”。若按平時,子雙的心裏肯定會比喝了荔枝蜜還美,但如今,她卻再也無法笑出來,她的心已沉重很久了……
放學後,子雙推著“老爺車”,孤單地在校道上走著,天旭已經好久沒有再送過她了,回家的路沒有變,卻好象一下子變遠了,變漫長了……為什麼歡樂總是那樣稀薄和短暫,而悲傷卻是那樣綿綿不絕呢?為什麼往日燦爛美麗的花兒如今卻都已暗淡無彩呢……子雙低頭發著呆,靈魂仿佛出了竅……在校門口處,差點就撞到了菲菲,她穿著緋紅色玫瑰花瓣一樣的毛衣,抱著雙臂站在路口中,揚了揚單鳳眼說:“久違了,易子雙!我之前忘了告訴你,你來這個學校之前,天旭已經甩了兩個女朋友,可以說……他的女朋友是一年換一個。我還要告訴你,你根本!就不了解天旭,他是個好勝自負的男生,需要一心一意而又默默無聞的女朋友。”菲菲撥了撥飄逸的長發,昂著頭,眼神犀利,象一把利劍直插子雙的胸口,“而你,一腳踏兩船,且愛出風頭,‘出頭的櫞子容易爛’,你聽說過吧?所以呢,你還是主動點退出吧,以免到時被甩了沒顏麵。”
“對不起,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勞你操心。”子雙終於說話了。
“哼,別那麼大火氣,讓我說完。天旭是很孝順的,他很愛他媽媽,也很聽媽媽的話,他媽媽很喜歡我,你大概聽說了吧?我們兩家的關係很好。王牌現在握在我手裏,你是聰明人,別浪費感情和眼淚了,不值得!放手吧,你們是不可能的,後來……直至永遠……”菲菲留下一個漂亮的微笑,轉身瀟灑地走了。
子雙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許久,她才反應過來,緩慢地踏上自行車,茫然地往姑媽家騎去……
次日,子雙生病了,發著四十一度的高燒,頭暈腦漲,躺在病床上起不來。姑媽慌亂地打電話向老師請了假,帶她去看醫生……
整整三天,子雙都沒能去學校,迷迷糊糊地睡在床裏,燒得一塌糊塗。姑媽心疼地說要叫嫂子來探望,子雙拉住姑媽的手苦苦乞求:“姑姑不要讓媽媽知道,家裏已經夠亂了,我不想再增加媽媽的負擔……”
第五天,子雙退燒了,雖然頭有點暈,但還是堅持著要去學校,姑媽拗不過她,隻好由她了……子雙回到教室,娟關心地問長問短,小拓也緊張兮兮地問這問那,他像得了焦慮症,三天裏吃不下也睡不著,心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惟獨天旭,像尊石雕,毫無表情地低頭做題……
倒計時38天,班主任找天旭談了三次話,大致內容是叫他一心一意迎考,別的事,別的人一概視為過眼雲煙,大丈夫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不能讓幼稚的感情成為未來的絆腳石……
往後的日子裏,周天旭真的做到了,一心一意一絲不苟,朝著一個目標一往無前。子雙看著他冰點似的臉,從此再也沒笑過。她的自閉症似乎“死灰複燃”,整天都害怕跟老師同學相處,臆想著鑽進一個隱形的柱子內,與世隔絕。有好幾個晚上她仰躺在被窩裏,眼淚流出來,塞滿耳朵,浸濕了枕頭……姑媽看到她臉色青黃,一天比一天消瘦,以為她學習緊張,費盡心思地熬著各種補湯讓她喝……
子雙很努力地說服自己別再傷心,說服自己積極起來,從愛與痛的邊緣中掙紮出來,提起學習的衝勁,考出好成績為媽媽爭氣……
天有不測之風雲,中考前一天子雙又感冒發燒,頭重腳輕,考試時一邊檫鼻涕一邊寫卷,答得迷迷糊糊……
考試完後,子雙從地獄般的考場裏出來,垂頭喪氣,焉得像幹枯蒼白的落瓣。謝小拓心疼地搭住她的肩,溫情脈脈地說:“子雙,今天是什麼日子?記得嗎?”
子雙滿臉失落,隻字不語。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傻瓜。你看,紅通通的西瓜。”小拓從盒子裏抽出一串綠色的西瓜風鈴,在子雙麵前晃了晃,用小孩子的聲腔調侃:“可愛的子雙,你再不笑我就變成瓜皮躺在路上,讓你摔跤哦。”
“別鬧了,我沒心情。”子雙撥開眼前的風鈴。
“生日快樂,搖滾天後。考完了就算了嘛,你再傷心也改變不了啊,錯過了太陽,就不要再錯過群星了。灑脫點,快樂點。”小拓邊說邊把風鈴塞在子雙手中。
子雙接住風鈴,怎麼笑也笑不出來……
天旭在遠處的樹蔭下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腦裏又呈現菲菲曾經說過的話:“天旭,我不想打擊你,但我不能看著別人玩弄你的感情而熟視無睹。我……我看到聯營活動排練時小拓吻了易子雙。”……天旭的心像被掏空一樣,強忍住心痛與不舍,淡淡地說:“子雙,生日快樂!我生命中曾經最愛的女孩,再見了。”隨即瀟灑地騎上自行車,飛快地離開了學校,隻留給子雙匆匆的背影……
“小拓,謝謝你的好,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回家了,暑假別找我,我想一個人靜靜。郭敬明說過,有一種小獸受了傷,它會悄悄找一個洞躲起來,安靜地舔舐傷口。我想我就是那隻小獸吧。再見了。”子雙清澈的眼睛逐漸渾濁,她平靜地踏上自行車,向小拓揮了揮手,走了……如一首憂傷的歌,一卷慘白的素描……
淩晨十二點,子雙打開天旭以前送的空白生日音樂卡,聽了一夜,直到電池沒了電。卡片也不再空白……飽薰了人間最真摯最美好的筆墨——淚線……
午夜,楊千樺的“小星星”伴著夜風的嗚咽飄了一地,美的歌詞像黑暗中迷了路的棕精靈:“終於都跟他分手了,我得到的開心都不算少……一閃一閃小星星,簡簡單單一輩子,就從頭到尾哼一遍,忘記智商去做人都願意……”
17
漫長的暑假好不容易才熬了一半,易子雙的情緒沉入了死海,她不斷地努力微笑,掙紮著逃脫沉重的心靈枷鎖。她莫名其妙地愛上了一種花,花的名字是——野罌粟,花瓣白色雅致,素雅潔柔,亭亭玉立,花瓣、花藥、花托均可入藥,可以治療哮喘久咳、頭暈頭痛等多種疾病。而且這種花生命力頑強,在綠色的草海,微涼的山風中,它們披著一席席曼妙輕衣,踏著精致的舞步,搖動如飄帶一樣的舞裙……隻要有陽光到達的地方,就有它們生生不息的向往……自己現在不也正需要野罌粟這種頑強的精神嗎?媽媽麵如菜色的女兒真的是太需要陽光的滋潤了……
小學二年級的蛋頭每天都在子雙麵前搖頭晃腦,重複著加菲貓的至理名言:“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有冰激淩才是永恒的。”子善也體貼地搶做了所有的家務,生平第一次在行動上為姐姐減負。
子雙的狀態讓易爸爸覺得奇怪,他打電話詢問了子雙的班主任,當他知道子雙因為早戀連重點線也沒過時,暴跳如雷,瞪著女兒劈頭就問:“易子雙!你老實告訴爸爸,你中考前是不是談戀愛了?”
子雙紅著眼睛低頭不語。
“你小學時的成績不是一直都名列前茅的嗎?初一初二也還前幾名啊,你丫中考怎麼考的!”
“爸爸,我已經盡力了,無怨無悔。”子雙平靜得像西湖。
“無怨無悔?好啊,你翅膀硬了,飛得起來了,不用聽爸的話了對嗎,一切都自作主張!中考前還談戀愛!以為可以瞞天過海。考試考砸了不懂懺悔,還敢頂嘴?”易爸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他氣得聲音發抖。
“爸,你自己不也有錯嗎?跟那個女人混三混四,讓媽媽這麼傷心,把家裏弄得不象樣!”子雙咬緊嘴唇,望著爸爸傷心地說。
“你……你懂什麼?大人的事你別管!”易爸爸舉起巴掌,正想往女兒無比倔強的的臉上刮,卻驀地看見兩行淚珠掛在女兒眼角……慌亂中他舉起的右手,顫抖著垂了下來。
“好!既然你已經那麼懂事,那麼為媽媽著想為家裏操心了,就別讀高中了吧,跟同村人一起去打工掙錢,供弟妹讀書。你也知道爸的身體狀況,爸已經沒錢拿藥,就這麼死撐下去了,又欠了一屁股的賭債,家裏也沒什麼收入。”爸爸心虛地望著子雙,歎了口氣繼續說:“其實爸跟那個女人的關係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原諒爸爸的無能為力!”易爸爸說完,拖著沉重的腳步出去了。
子雙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她趴在被窩裏哭得全身抽搐,整整抽噎了一個下午,鼻子通紅,眼睛也腫得像核桃。她沒有再怪爸爸,她曉得慢性肝炎病人易怒易躁。她怪的是自己,怪自己為什麼那麼不爭氣,考試考成那樣,而天旭即使心情不好,也能考個全縣第一;她怪自己惹爸爸生氣,她不該說出那句話,讓爸爸發怒了,憤怒傷肝,爸爸已經越來越瘦,眼睛也蒼黃蒼黃的,充滿了血絲……作為長女,自己很應該提前自立,來縫補一下千瘡百孔的家了。
那無比壓抑的一刻,子雙向命運低頭了,她認定自己將要融進社會的大雜爐中……學業,校園,舞台,吉他,夢想……都成了昂貴的奢侈品,即使歇斯底裏,也是永遠都觸摸不到的了……
第四天,命運女神卻跟子雙開了個玩笑。
那天子雙剛從奶奶家回來,就聽到一聲慘淒的尖叫劃破天際,然後有很多人都往公路奔去,一邊跑一邊驚慌地喊:“出車禍了,有人被撞了。”子雙心裏一顫,緊張地跟著人流走。路上停著一輛小貨車,車前麵的沙裏有一條一條的血痕,旁邊躺著一隻血林淋的鞋……子雙擠進人堆裏,猛地發現村裏的張嬸滿臉是血,躺在肇事者的大腿上,呼吸急促微弱,臉色蒼白,眼睛緊閉,臉上掛著黃豆般粗的汗珠,最要命的是,張嬸後腦勺的血像箭一樣一柱一柱地射出來……
子雙的心髒突然加速跳動,她驚恐地意識到:再不止血,即使救護車趕到,張嬸也已因失血過多而搶救不了了。說是遲那時快,子雙拔開人群,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回家,慌急地抽了條毛巾,沒命地向事發地點奔去。她先疏散了圍觀的人群,給張嬸足夠的空間和充分的氧氣,然後小心翼翼地為張嬸包紮了頭,止住了血。
包紮完後,子雙突然臉色鐵青,頭昏腦漲,她匆匆地逃離了現場,不忍心再麵對下去,隻在心裏默默地祈禱,祈禱張嬸平安無事。
救護車載張嬸去醫院了,肇事者和張嬸十三歲的小兒子陪同著去。圍觀的人群也像洪水般,漸漸地散去……
子雙揉了揉太陽穴,鬆了鬆緊繃的神經,深深地呼了口氣。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死亡,她像釋迦牟尼坐在菩提樹下一樣猛然覺悟了:生命如此脆弱,人生如此無常,不珍惜短暫的生命,不去最求自己的生存價值,不做自己想做而又應該做的事,走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刻將會是無窮無盡的悔恨與遺憾,永遠的痛惜和無奈……有一句電影台詞是那樣的:“你確定你活過嗎?”……子雙越想越害怕,“不,我不能屈服於現實,我不能就這樣走上打工的道路……安於現狀,從此碌碌無為……我要讀書,我要上大學,我要為自己的未來奮鬥!”她咬緊牙關,堅毅如懸崖邊傲立的鬆樹……此刻哪怕隻有一納米的希望,她也要付出一萬英尺的勇氣去爭取……
吃晚飯的時候,子雙低頭醞釀了很久,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懇切地望著爸爸說:“爸爸,我知道……我錯了,我真誠地向你道歉。我不應該一意孤行,不應該倔強任性,更不應該惹你生氣,你原諒我好嗎?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讀高中……好嗎?”
易爸爸喝了一口湯,並沒有看子雙,淡然地說:“既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我求你了,我不想在自己將要死亡的時候才後悔沒有真正地活過,沒有為命運奮鬥過啊……爸爸……”子雙滾燙的的淚珠沿著下頷慢漫地滴到飯桌上。
“雙兒,你瞎說什麼,‘死’字可以隨便說出口的嗎?不能這樣詛咒自己!”易媽媽心疼地說完,轉過臉去看著丈夫,懇求道:“你就讓孩子繼續讀吧,我們辛苦一點無所謂,不能讓孩子的前途毀在這個節骨眼上啊,她還那麼小,你就……”易媽媽也哽咽了起來。
子雙突然跪在爸爸麵前,舉起右手說:“爸爸,我向你發誓,高中三年我都會考前五名,倘若高一我考不了前三名,我立刻心甘情願去打工,絕無半句怨言!爸爸,我求你了,你讓我讀吧……爸爸……”
“孩子,你快起來吧,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啊。”易媽媽眼裏噙著淚水,把子雙扶了起來。
“雙兒,既然這樣,你就去讀吧,爸爸理解你,也相信你的能力。張嬸的大兒子打電話回來說要謝謝你,你的及時包紮挽救了張嬸的生命。爸爸也為你的善良和勇敢感到自豪,也不忍心看著你受苦啊,這幾天爸有一筆生意,如果沒有什麼差錯,可以弄到你們三姐弟的學費,爸爸的藥就先擱著吧,以後再買。雙兒,善兒,蛋頭,你們都懂事了,知道家裏不容易,要努力讀書,要爭氣啊。”
“知道了,爸爸。”
“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和媽媽失望的。”
三姐弟抱成一團,欣慰地哭了起來……
天,漸漸地沉了,夜神張開龐大的翅膀,把世界籠在一片黑暗中,風兒拂過,一輪新月穿透雲層的枷鎖,浮在蓊蒙的空中,散發著一縷縷清輝……
夢中的子雙變成了一株素雅的野罌粟,在新疆的天山山麓,搖動如陽光一樣的舞裙,踏著精致的舞步,盡情地沐浴在濃濃的花生油似的金色陽光裏,那麼溫暖,那麼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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