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節日(1 / 2)

經曆死亡像每個人的必修課,陳落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習慣。

他翻找出一張廣告紙鋪在超市門口的台階,坐下,豆豆趴在他身邊。

向鈞死亡已有一個月,九月的風送來涼爽,夕陽西沉,橘灰色的天際線點綴幾隻飛鳥,雲層的縫隙漏出血紅的霞光。陳落右手撐著下巴向西方遠望,餘暉倒映在他黑色的眸子裏,如寬闊的河流嵌入一顆燒得通紅的鐵球,“滋啦”一聲,迅速騰起白茫茫的煙霧。

豆豆長得很快,兩個半月時間,它的體型和一隻成年金毛差不多大,按照狗狗六個月性成熟來算,它還會再長大一些。它趴在陳落身邊,黑色的毛皮油光水滑,蓬鬆的巨大尾巴鋪在地磚上,像一張方形的毛毯。

“夕陽很震撼,對吧?”張屹穿著白大褂,雙手揣在口袋裏。

“是啊,看多少遍也不會膩。”陳落說,他的視線離不開恢弘的盛景,“這一輩子,能看多少次夕陽呢?”

“幹巴巴地看夕陽多沒意思。”張屹說,“走,吃燒烤去。”他仰起頭眺望馬路那邊,“瞧,夜市開張了。”

“你請客?”陳落轉頭問。

張屹聳肩:“好啊,過節了嘛,我請。”

“過節?”陳落眨眼。

“古爾邦節,你不知道?”張屹說,“雖然咱們是漢族,湊個熱鬧唄,他們一會兒要封路擺音箱搞舞會。”

“這麼熱鬧。”陳落起了興趣,站起身,“我把門扣上,咱們邊吃邊聊,就不著急回來了。”

“行。”張屹關好門,站在原地看陳落鎖卷簾門。

陳落牽著狗,走在張屹旁邊,問:“齊姐什麼時候回來?”

“下周吧。”張屹不確定地說,“我其實……一周沒給她打電話了。”

“怎麼?”陳落看向張屹。

“就,”張屹縮縮腦袋,“我被慧敏和我媽吵得頭大。”

陳落直覺這樣做不好,但他沒說什麼,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老板,點菜。”

“哎,來了。”穿圍裙的女服務員麻利地走過來,左手拿菜單右手執筆。

“二十串紅柳大烤,兩瓶紅烏蘇。”陳落說。

“再要一個椒麻雞,四串烤饢。”張屹加碼,他調笑地看向陳落,“就兩瓶?不夠吧。來,哥陪你喝,先上六瓶紅烏蘇,不夠再要。”

“……”陳落並未阻止,或許潛意識裏他需要一場宿醉,於是他眼睜睜看著服務員拿著菜單離開。

“我給豆豆買塊肉。”陳落站起身,“別在我回來之前喝醉了。”

“我酒量沒那麼淺。”張屹揮手,“快去快回。”

過了一會兒,陳落拎著一個裝著生牛肉的塑料袋和一個紙盤走過來,把塑料袋攤在紙盤上,彎腰放在豆豆麵前:“你知道一公斤牛肉多貴嗎?六十八。”

大黑狗尖耳朵背在腦袋後,假裝聽不到,埋頭苦吃,沒一會兒,塑料袋裏舔得幹幹淨淨,不剩一點肉渣。

“你真舍得花錢。”張屹感歎,“一頓六十八,一天三頓,兩百塊。”

“哪能頓頓吃牛肉。”陳落說,“喂雞肉其實還好。”

兩人閑聊著,燒烤上了。二十串紅柳大烤,食指粗的紅柳枝串著鴿子蛋大的羊肉,一枝紅柳穿五六塊實心肉,撒上辣椒麵和孜然,烤出滋滋的油光,光聞著香氣口水就能流一地。再加上六瓶紅烏蘇,瓶蓋打開,清新的大麥香彌漫四周。一口啤酒一口肉,人間極樂不過如此。

張屹拿起烤串,小心地咬了一口,被燙得嘶嘶吐舌頭:“呼啊……”

“急什麼。”陳落表麵雲淡風輕,心裏也饞,他抄起啤酒瓶子灌了一口。

服務員把椒麻雞的盤子端上桌。

椒麻雞是新疆的一道經典涼菜,白生生的雞肉,表皮黃亮,肉質緊實,蘸著洋蔥、芝麻油、花椒油和濃鬱的雞湯,咬一口,鮮香麻辣,又脆又筋道。陳落夾起一塊雞肉,左右蘸湯,放進嘴巴,幸福地眯起眼睛,越嚼越香,香入骨髓。

大黑狗坐在地上,兩隻爪子搭在陳落腿上,期期艾艾地看著他。

“你不是不喜歡吃熟肉?”陳落伸手撥掉大狗的爪子。

大狗執著地扒著陳落的腿,兩隻黑溜溜的眼珠盯著陳落的筷子,發出撒嬌的哼唧聲。

“停,你這麼小的時候,”陳落比劃了一下,“哼哼唧唧挺可愛的,但是你現在,站起來隻比我矮一點,你覺得你哼哼唧唧合適嗎?”

大狗跟陳落作對,故意哼唧得更大聲。

“你跟它講道理呢?”張屹稀奇地問,“給它嚐嚐唄。”

大狗看向張屹,眼中滑過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