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勒泰住了大半個月的院,陳初基本可以行走,陳落便遞交了轉院申請。批準的速度很快,轉天下午,尹忠茂來到醫院接陳落和陳初。
“不用麻煩你,我們自己坐車回去。”陳落說。
“閆隊下的死命令。”尹忠茂笑著說,“警車專送,七座的,後排位置放平能讓陳初躺著回去。”
既然對陳初有利,陳落沒什麼話好說,他扶著陳初坐進警車,自己拉開門坐在副駕駛。
陳初不幹了,撐起身子朝前看:“你坐那麼遠,我萬一掉下座位怎麼辦?”
“你不亂動不就行了。”陳落說,他想了想,七座的商務車,他和陳初中間相隔一排,確實不方便照顧病患,他推開門下來,坐到中間的位置,“我本來想和尹警官聊聊天,免得他開車犯困。”
“陳老板想得真周到。”尹忠茂說,“別擔心我,我們先去一趟警局接兩個同事,他們剛好要去昆塔爾辦事。”
“哦,那可以,順道的。”陳落放寬心,轉身彎腰給陳初掖好毯子,“老實點。”他拿起一個抱枕放在陳初頭頂,免得車輛晃動時撞到車門。
尹忠茂發動汽車,拐過幾個路口,駛入公安局大院,車門被拉開,兩個小夥子坐進來:“上午好,你們吃飯了嗎?”
“在醫院吃過了。”陳落說。
“給你們帶了六個麻球。”尹忠茂扔給坐在副駕駛的小夥子一袋食物,“咱們到北屯吃中午飯。”
“好嘞。”副駕駛的小夥子係上安全帶,對陳落說,“我叫朱光宇,他是魏齊鑫。”
“陳落,躺在後麵的病號是陳初。”陳落說。
“陳老板開超市的。”尹忠茂說,“是咱們局的好朋友。”
“這時候能有一間超市,那可真是有錢人。”朱光宇捧場道。
陳落微笑著搖頭:“沒有,小超市,過獎了。”
車輛晃晃悠悠駛出阿勒泰市收費站,公路兩邊的山坡上堆著小小的墳包,墳包上插了一塊白色的牌子,陳落問:“這是公墓?”
“不是,是未出生的孩子。”魏齊鑫說,他語氣低沉惆悵,“自從全國死胎率高漲,生下死胎的父母會在城市外麵立下無名墓碑紀念自己的孩子。”
陳落沉默了,聽數據和實地看到是兩個概念,小小的墳包一座挨著一座,連成一整片向山上蔓延。如今時不時下雪的天氣,墳頭卻沒有被雪覆蓋,露出幹淨平坦的地麵,看來有人經常打掃。
有那麼一瞬間,陳落想,他做錯了嗎?
中國每年有一千多萬的新生兒,現在出生率為0,若科協在隕石上取得突破,之前三個月的延遲,陳落就是阻止兩百多萬嬰兒來到中國的罪人。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陳落盯著外麵發呆,忽然一隻手握住陳落的小臂,掌心溫熱妥帖。陳落回頭,陳初費勁地半撐起身子,問:“你在想什麼?”
想很多事情,想災難,想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們,想漫無邊際的大雪,想陳初,陳落說:“沒什麼。”
“有的,我感覺到了。”陳初執拗地盯著陳落,黑亮的眼珠反射出溫潤的光澤,“我聽到你難過。”
魏齊鑫好奇地看他倆拉扯,問:“什麼叫聽到難過?你能聽到我的感受嗎?”
陳初隻是盯著陳落,不理會魏齊鑫的問題。
陳落抱歉地笑:“他比較特殊。”
“小魏,別亂打聽,萬一聽到什麼機密,閆隊又得罰你二百個俯臥撐。”開車的尹忠茂說。
“哦。”魏齊鑫縮回腦袋,調整椅背的角度,閉上眼睛假寐。
“我沒有錯。”陳落說,他握緊陳初的手,重複一遍鎮定心境,“我沒有錯。”
他有什麼錯呢?他想保護陳初,和那些想保護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樣,如果這是一場一人對陣千萬人的博弈,陳落不認為自己應當低頭認輸交出一切。
每個人為親人和愛人而戰,陳落自認問心無愧。
陳初眉頭緊皺,他的手指微微蜷縮,勾住陳落的手掌,他感到迷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撫對方。
陳落是一棵情感豐沛的樹,他有獨一套的人生哲學,道德判斷,衡量對錯,可是人生在世,有多少事能簡單的一句是非就概括得了呢?
“陳老板。”尹忠茂開口,“如果我愛人身懷異寶,上頭要求她冒著生命危險拿出寶物拯救人類,我也會像你那樣做。”
“我們是人,不是神。”尹忠茂說,“就算是神,慷他人之慨,算什麼神仙。”
尹忠茂的話緩解了陳落的焦慮自責,人類是群居動物,需要相互認同增加信心,陳落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