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把一小盤削完皮切成片的蘋果擱常安麵前的茶幾上,又端了她的水杯進了廚房。

常安就見她忙裏忙外沒個消停,等她願意坐下來已經又是十分鍾之後。

常安握著手裏的玻璃杯,眼前那束小雛菊鮮豔鮮活,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幽香。

"這樣挺好的。"

"是啊,我也覺得挺好,老太太對我不錯,阿峰那人呢,雖然貪玩了一點,嘴巴臭了點,但好歹還算男人,願意負責任,對我也不賴,掙到錢也願意給我花。"

"鋒哥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

"你這話說得沒錯,不過我知道,要不是我肚子裏有了,他未必會跟我結婚。"阿梅低頭,"你知道的,我以前在老家有過男人。還生過一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就這條件真沒指望還能嫁人。"

懷有身孕的阿梅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說話,言語裏滿是一種卑微的不自信。

常安開導她:"你千萬別這麼想,峰哥能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氣。"

"嗬嗬…你這就尋我開心!"

"完全沒有,這話是陳阿婆親口對我說的,她很喜歡你,也說峰哥就是嘴巴不饒人,其實心裏對你也挺滿意。"

一聽說吳峰對自己也滿意,阿梅猛地抬頭,"真的嗎?"

"這話沒必要騙你,你身上有很多閃光點,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比如熱心,比如善良,比如勤勞和孝順,而這些優點都是尤為珍貴的,遠遠勝過其他人。"

常安這話真不是恭維,她之前從陳阿婆口中也聽到過許多關於阿梅的故事,她貧瘠的出生,災難般的命運,婚姻中的家暴還有喪子之痛,這些厄運接二連三地壓到她頭上,她最終卻還是掙破韁繩從那片大山裏跑了出來,再咬著牙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攢下一點立足之地。

盡管仍舊不富裕,但起碼在這座陌生又冷漠的城市中央,多少看到了一點希冀。

"你看,現在你們裝修好了新房子,即將結婚,很快又會有自己的孩子,要相信最壞的都已經過去了,以後隻會越來越好。"

常安給她鼓勵。

以前她是絕對不屑對一個不算特別熟的人說這些話的,可是經曆這麼多,她認清生活的苦難,也感知到命運的真諦,覺得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被尊敬。

阿梅被她一番話說得快要掉眼淚了。

"對,你說得很對,無論如何起碼有了一個家,以後不用再擔驚受怕!"

阿梅以前還覺得常安跟自己有距離感,可幾句話聊開了,她越發沒了顧忌,拉著常安開始話家常。

陳阿婆買菜回來已經過十點了,見常安過來挺樂嗬,非要留常安下來吃飯。

常安不想麻煩老人張羅。推說自己一會兒還有事。

她把從意大利帶回來的東西拿出來。

給老人買了一條圍巾,給阿梅將要出生的包包買了兩套嬰兒服飾,外加幾盒巧克力和其他特產。

阿梅千恩萬謝的,一個勁誇寶寶的衣服好看,不愧是外國貨色。

陳阿婆卻把常安"罵"了通,說她總是給自己亂花錢,下回不允許。

又坐了一會兒,將近中午的時候常安離開,走之前阿梅拉住她,再三確認結婚的時候她一定要出席,並讓她把周勀也帶來。

常安客氣地應承了兩句。但並沒當麵給出承諾。

周勀很忙,吳峰和小芝結婚那天他有沒有空還是個未知數,更何況他這身份似乎也不大合適出席。

不過晚上睡前常安還是問了周勀一聲,畢竟話要帶到。

"……陳阿婆和阿梅都希望婚禮當天你也能去,今天走的時候跟我再三說了好幾次,你看……"

周勀倒沒直接推掉,"得看我那天有沒有其他安排。"

"沒有其他安排你就會跟我一起去了嗎?"

周勀把人攬到胸口,"你是希望我去還是不希望我去?"

常安心裏肯定是想的,但嘴上沒承認,"我無所謂,你決定就好了。"

"……"

"不過你也不用勉強,仔細想想,你要真去了估計能把記者都引過去,到時候鋒哥的風頭都被你搶走了,他會記恨我。"

常安其實是在給周勀找理由,或許她自己內心也知道讓他出席這種規格的婚禮不現實。

周勀沒言語,揉了下她的頭發,"你倒是會替別人操心,那你自己的呢?"

常安一愣,在不算亮的臥室燈光中抬頭瞥他一眼,"什麼我自己的?"

"在焚帝岡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麼?我想補場婚宴,你當時說要考慮。都半個月過去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嗯?"

"……"

……

常安沒有考慮婚禮的事,卻是在考慮買墓地的事。

上次去看丁守權的時候答應要給他重新換個地方,結果碰到網上曝光,榮邦上市,各種耽擱一下子又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眼看四月了,草木抽芽,空氣中已經能夠聞到隱隱的花香。

常安總算抽出時間,自己開車跑了幾個郊區的公墓,也找中介聊過了,最終還是決定把墓地買在錦屏山,一來那邊風景好,風水也好,是雲淩數一數二的花園式墓園,二來呢薛冰和常望德都葬在那,常安對那裏比較熟悉,想著不如挪一塊兒去,以後掃墓也省得分幾處跑。

墓地通過中介買賣,一個上午去看了好幾個,最終總算敲定一塊,雙穴,麵積不算特別大。但勝在地勢高,後麵山,正麵湖,朝南。

常安覺得挺滿意的,當時就直接付了定金,第二天找人刻碑。

四月五日是清明,常安千趕萬趕,總算在清明之前把墓地和墓碑的事敲定了下來。

四月三日常安一大早便坐車去鄉下。

按祖宗規矩那天應該算"遷墳",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原本周勀要陪常安一起去,可無奈有事走不開,便讓小趙開車陪她一同前往。

之前常安去過幾次了,但路還有些指不清,前麵一段還能用導航,進了村子就完全沒譜了。

最後還是下車問了人才找到那片荒郊野外的公墓。

之前丁守權在這裏就沒有立碑,也沒有墓地,隻是一個小格子加一塊小小的牌位,根本無人料理,可是要挪出來卻不是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