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情臨(六)(1 / 2)

金陵城來了隻豔魅。

戚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半倚在一棵樹上閉眼假寐。陽光灑在他的眼皮上,暖烘烘的,是一個好天氣。房頂上的兩隻貓兒側趴著曬著太陽,露出半邊白花花的肚皮,搭在青瓦上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拍兒。

它們的叫聲並不大,軟軟的像是孩童的輕哼,如羽毛搔撓。路人隻當是春日正好貓兒思情,但戚臨卻是完完全全聽懂了它們的話。

“後半夜我就感受到了一陣陰風,也不敢出頭去看,隻能聽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和若有若無的笑……”

“那笑聲當真是瘮人得很。我聽花貓說後巷的鰥夫死了,似乎被鬼奪了魂魄。”

“鬼還能做這事?”

“豔魅唄。聽他們說豔魅形貌昳麗,大多是生前貌美之人所化,女鬼居多,專門引人相歡。”叫喚著的貓兒偏著頭舔了舔爪子,繼續說著,“前些天似乎還撞到一個劍修的身上,險些被人砍得魂飛魄散。”

“劍修?哪來的劍修?”

“我哪知道,從南邊來的吧,最近的修士總是格外的多。”

戚臨懶懶地撩起眼皮,像他們投去了一眼。怪不得他一入金陵城,就感覺此地氣氛很是奇怪。來往的行人匆匆,麵色凝重不似先前,空氣裏也彌漫著一股壓抑味道。他一個生人,旁人心有疑慮都不願同他往來,好容易進了酒館想點上一壇十裏醉,誰想到那小二接了他的錢,在櫃台後暗戳戳地盯了他好一會,就差沒把他臉上戳出一個洞來,叫戚臨半點待下去的心思都沒有了。

如今一聽豔魅索命之詞,隻能道聲無怪乎此。

戚臨信手捏了根柳枝,轉了身調整了一個姿勢,一點點地摘去上麵的芽。

不過說來他還沒見過豔魅,從前隻在書上看到一些記載,也不知傳說中的這種鬼怪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是否真的如凡人所說擁有隻肖一眼就無法在挪開眼睛的樣貌。左右他最近也無大事,不如多留幾日,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戚臨這麼想著,一根柳枝也快被他剝得禿了。對麵的貓兒噤了聲,齊齊把頭別向一個方位,連尾巴都不搖了。

他心下奇怪,不由地也順著他們的目光偏過頭去,隻見人影幢幢、摩肩接踵之中,白衣修士負一鏤花長劍,身量高挑,於人群中分外顯眼,單是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就十分與眾不同。

踏破鐵鞋無覓處……戚臨笑了下,小聲說道:“找到你了。”

自那日流離島醒來後,戚臨就再也沒有見到鍾情的半點蹤跡。他抓了幾隻靈獸詢問過,它們紛紛都說沒有見過戚臨口中描述的那人。戚臨料想鍾情是出去了,他將那張紙壓在了儲物囊的最下方,思索了許久要怎麼去報這麼個情分。

靈丹符紙他不缺,金銀禮品太俗氣。

出了流離島後,戚臨一路北上,就是指望著能找到什麼好物什,叫他好備上了前往劍宗,好好答謝一番他的“救命恩人”。

但戚臨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在這裏碰上了。

他算著時日,覺得對方應該在這裏逗留了挺久。

白衣劍修穿過人群,朝戚臨所在的這棵樹下行來,他心生一念,先是把什麼先備禮在拜訪的想法給扔在了腦後,然後抬手一點,周遭的柳芽頓時在他手心裏冒出的白光下變作了朵朵淺粉色的桃花。

戚臨看著愈發接近的鍾情,攆碎了花瓣,吹開一陣微風。

桃花在風中踉踉蹌蹌地飛舞,細碎的花瓣飄落在鍾情的肩上,叫他那一身的冷淡白衣都沾上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鍾情疑惑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警惕,手上也是蓄勢待發,背上的長劍仿佛在頃刻間就能爭鳴出鞘。

然而在他與戚臨戲謔的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戒備都在一時間化作遲鈍的羞慚。

戚臨不明白他的眼神意味著什麼,他坐在向光的位置,隻是覺得鍾情的那雙眼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河,人間的燈火,其餘的全被刺眼的日光擋了去,更別提對方藏在眼底的隱匿情愫。

“好巧啊,仙君。”他調侃地說道,手中還含著一把桃花。

鍾情沒有想過會在這裏再次見到他,對方的聲音幾乎是要與他的夢中的那個誘哄融合在了一起,逼得他全身僵硬,臉上發熱。

光打在戚臨的身後,像他們初見時一樣,把對方的輪廓都模糊了去,宛如他心中的一抹不可告人的幻象。

戚臨沒有等到鍾情的回答,他也不指望等到鍾情的回答。這劍修就是這般的模樣,在他們幾次相交中,他總是這樣的冰冷,融不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