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大街北,與東西大街即將交彙的德勝樓,三樓廣廳。
來自兩淮鹽商世家的陳揚一襲苧織暗色主調衣袍,這是一套防水、透氣性極好的麻料衣衫,毫無起眼卻價值百金,一種低調的炫富。
他雙手撐在護欄上,低頭看著一車坐在牛車上的捕倭軍傷員,見一個個彼此笑談著,對傷勢頗有些不以為然,扭頭道:“當真豪邁勇士。”
他哪知道,這些傷兵都是故作豪邁,不願在城裏人麵前丟臉,所以看著,一個個士氣高昂,不見一點氣餒。
這些傷員乘車路過,血水從車板上滴落,一條血花連成的線。陳揚又扭頭望著,看著這輛車轉入東門大街,卻是一歎。
七八步外,令狐宏基則是一襲青衫黑色對襟紗衣,握著折扇抖著手腕,眯眼觀看捕倭軍騎卒隊伍,評估著戰力。
他心中也是一歎,隻要趙期昌幫他們,甚至趙期昌不需要動手,兩淮鹽商就不敢走登州衛運輸私鹽,要麼花更大的代價買通水師參將玄成武走海路運向濟南府臨海鹽廠,要麼繞大圈子走即墨那條路。
而即墨三營握在趙家大房手裏,趙家反兩淮鹽商,那造成的動蕩不僅僅是登州衛一條路被封死,而是登萊沿海地區產出的私鹽,都會被打擊到。
到了一定層次,都知道來回運鹽的隊伍運的是什麼東西。是鹽不錯,可最多裏麵四分之一是官鹽,給朝廷上過稅允許正規買賣的鹽,更多的是私鹽。整個鹽運渠道都被喂飽了,隻要有人不滿,那整個渠道內就不敢大範圍運輸私鹽,無異極高的增加兩淮鹽商的成本。
而倉促發家的趙氏一族,除了武力外一無是處。偏偏一對兄弟一大一小分別鎖死在登州府南北兩端,隻要這對兄弟與兩淮鹽商反目。
那麼……兩淮鹽商無異於自斷一臂,是後院起火。
在他沉吟之際,一什捕倭軍、衙役、兩衙胥吏組成的聯合隊伍調查到三樓,不斷詢問,若是本地口音問一句話就完事,對於外地口音尤其是宣大兩鎮、山西口音查的極嚴。
令狐宏基一口標準的官話,而他的隨從一口晉南口音,不得已隻能取出路引、身份文籍給捕倭軍檢查。
主要檢查文書的是一名書吏,令狐宏基對著捕倭軍什長拱拱手,笑著:“我與你們趙將軍是世交,昨日才去的白石堡拜會。”
“哦?失敬了,先生有事情要出城?不怕先生怪罪,今日城中恐怕要耽擱了出入之事。剛樓下麵幾個客商出言不遜,強硬嚷嚷著要出城。”
這什長說著,神情得意,接過店小二遞來的茶杯抿一口,左手拍拍胸口罩甲啪啪作響:“這不?我等奉令辦差,都給拘到城北校場裏去了。”
令狐宏基微微頷首笑著,似乎認真聽著,道:“敝人並無出城的心思,隻是見弟兄們綏靖地方幸苦。恰好,敝人此次在南方賺了點錢財。若是兄弟不反對,還請上報趙將軍,敝人願為捕倭軍弟兄做點事情,盡盡心意。”
這什長詫異看著令狐宏基:“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若小的報上去,先生又改口,小的可就麻煩了。”
令狐宏基神色鄭重,道:“豈能有假?軍爺也該知道,我等做買賣的最喜歡的無非世道寧靖。而趙將軍安堵地方有力,敝人與趙將軍又是通家之好,不為趙將軍做點什麼,這心裏過意不去呐。”
“這感情好,還不知先生高姓?”
按照通常對話流程,令狐宏基應該說‘不敢稱貴’再介紹姓名、字、籍貫、與一些用得著的關係網。
令狐宏基不一樣,他是個癡迷祖先榮光的人,笑吟吟道:“在下晉南令狐宏基,字仲業。”
這時候陳揚走過來,也是笑吟吟拱手:“先生要犒軍?”
“有此打算,莫非陳公子也有興趣?”
陳揚看向什長揮手:“告訴你家將爺,就說故交兩淮陳揚,已備下一宗藥材,可供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