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自吹自擂自詡趙期昌師兄的魯宦官,帶來內監楊奉恩一封拜帖,實際上也是一起帶請求性質的合作試探。
此時的招遠縣有很多東西,比如一位拜入道門真武一脈的內監楊奉恩,比如這裏有山東最大的已探查並開發快千年的金礦,一處礦脈挖廢了總能有新的礦脈湧出,堪稱宮裏的曆代小金庫。
此外,還有大量的官營、私營鐵廠,趙期昌幾次從朱應奎、府衙門獲得的鐵錠,都是招遠各私人鐵廠繳納官府的課稅盈餘。鐵礦是以出產的鐵錠為繳稅單位,三十稅一。
這不多,可登萊兩府曆年積存、用不掉的鐵錠都是這麼繳稅收來的。稅製很低,可架不住鐵廠生產規模凶猛。而且三十稅一,更助長民營鐵廠的運營活力、動力。
所以,登州府收鐵錠礦稅後,除去運往曆城歸省裏調用的大頭外,再給萊州府補貼一些,光這樣,剩餘不多的鐵錠依舊是積多成患。畢竟這東西用不掉存著會占據倉儲,並偶爾爆倉一下。偏偏都是記錄在案的東西,遺失、鏽蝕造成的損失,上麵雖然不在意,可突然一在意,就是地方官的催命符。
這也是趙期昌開口討要鐵錠,朱應奎、錢知府想都不想就答應的原因所在。
造成一切的原因間接因素是三十稅一的好政策,直接因素就是鐵產量供大於求。再三重複,鐵器在民間真的不是消耗品,用一把爺爺輩買來的菜刀,根本不是稀奇事。而冶鐵又是個技術活,招遠的冶鐵匠戶占據招遠近兩成人口。
而這裏又多山,山多而地少這就造成一個結果,匠戶不冶鐵就沒生路,本地沒有多餘的土地供他們使用。這就滋生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鐵錠市場越發顯得窘迫,而偏偏這些匠戶又離不開這賴以生存的行業,就連各私人鐵廠的主事人,也隻能跟著耗下去。鐵廠開下去,他們才是鐵廠主人。
若鐵廠產業敗壞,那這些人自然什麼也不是了。於是乎,這就造成一個詭異而危險的現象。那就是招遠各處鐵廠,除了那些為宮裏服徭役的匠戶日子還好過外,其他的匠戶都窮的能賣兒子,但鐵廠生產依舊在進行,這東西意味著匠戶最後的口糧。失去這口吃的,那全家老幼隻能背井離鄉,人離鄉賤。
但招遠的鐵產量已經超出周圍市場所能容納的極限,根本不能持久。更危險的情況也已經爆發,匠戶本已經生活艱難到了一種極限,而民戶生活也因為招遠山區氣候變化而產生極大的危機。
今年夏收,招遠的民戶多數歉收,除以科稅、租子後,招遠的民戶會在夏收後有一場詭異的青黃不接危機。青黃不接多指夏收前這一段時期,夏糧未收而存糧耗盡,就是青黃不接。
原本此前,民戶收成受災害影響其實也不大,畢竟招遠的支撐產業是冶鐵,冶鐵不是匠戶就能幹的,這是一個成體係的工作,自然也是招遠民戶出工掙錢補貼家計的常見、而有效甚至是唯一的補給手段。
偏偏,近來十幾年內,招遠的核心,也就是冶鐵體係已經難以支撐。故而,這位內監楊奉恩急的跳腳了,才想到自己有這麼一位威名赫赫,名傳山東的少年驍將、江湖身份能算是真武一脈的師弟趙期昌。
看完楊奉恩的拜帖,趙期昌也理解了問題所在的幾處要命環節。平時冶鐵體係不出問題勉強維持著還能將就,民戶受災靠給匠戶出工做活補貼家計也能在招遠內部彌平災禍。
偏偏,如今招遠冶鐵體係即將崩潰,而民戶夏收後的難題接踵而至。
所以這已經不是招遠內部能自我複愈的問題。而是登萊兩府與招遠縣比鄰各州縣的大事情,一旦危機爆發,這不是沒有工作,而是全麵爆發的糧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