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恩還擔心趙期昌隻會打仗,不通人情世故,故而將前後因果講的很明白。別看匠戶體係似乎獨立,隻要做采挖、運輸等體能、工作量大的農戶因缺糧而流向周邊州縣就食,那整個冶鐵體係也就崩了。
而沒有農戶從事那類無技術含量,卻偏偏勞動量最大的工作,那整個招遠的冶鐵體係就崩了,不能冶鐵那匠戶也就會成批逃亡,今後想要恢複元氣,那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招遠的匠戶是匠籍,現在除了給宮裏冶煉金銀銅錫之類珍惜金屬的匠戶,其他的都在給私人鐵廠做事。一旦中樞需要大量鐵錠,這批本地匠戶就會立馬打散充入官營鐵廠,也可以說是原地不動,私營鐵廠直接換個招牌,就會給朝廷冶鐵。
所謂的私營鐵廠掌事人,真沒幾個是民間崛起的,都是朝廷這個體係的編外人員發展而來的。礦場管事的有文官,但論對中樞的執行力,宦官比文官要積極。
眼前官營鐵廠已經很久沒開業了,而即將受損失的私營鐵廠匠戶又是官營鐵廠的預備力量。楊奉恩對於招遠民戶的事情他就是想管也不敢管,他在意的隻是匠戶冶鐵體係的正常維持。否則匠戶空缺太多,各處整飭軍籍時,他就算離開招遠,也有苦果子吃。
文武官場還講究個不追究前人功過,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宦官內部競爭是極為激烈的,楊奉恩已經處於一個人生路口,進一步就是各地各鎮的鎮守、監軍,或者也能在宮裏二十四監掛靠個少監,最不濟也是京城一號沒人願意得罪的主。若是退一步,就徹底完蛋。
一字一句,趙期昌看著這位突然跳出來的宦官師叔楊奉恩的親筆信,嚴格來說楊奉恩隻是外門弟子,又是藍道行代師收徒,酒後胡話的可能更大一些。
在趙期昌看來楊奉恩還是一個明眼人,一個預見到危機並敢去做的人,很多人很聰明能看到將來的危機,就是把腦袋塞進被窩裏不願意動彈。這一點上來說,楊奉恩還是一個相對來說有心氣的人。
可他越看眉頭皺的更厲害,因為這事情找朱應奎都不好處理,何況他一個登州衛那邊的軍官。朱應奎的權限是監察,地方沒過錯之前他急著做處置是一種擾政、擅權,能做的也隻是督促招遠、及周邊州縣長官,讓他們早作準備。
他懷疑是楊奉恩這麼急切的派弟子過來認親,不是看中他,而是看中他的師尊朱應奎。天地君親師,除去遙不可及的天地君,師尊又被叫做師父,可想而知這類師徒關係有多親密,隻比父子關係差一點。
至於他,他就是轄區在招遠,能做的也隻是維持流民秩序,強化治安懲奸緝盜。至於流民產生的原因、動向,他都沒資格去管。若硬要招撫、救濟流民,反倒會被扣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帽子。如四月份罷免的四川巡撫,就是因為救濟災民過於給力,導致禦史彈劾其邀買民心,在半路上丟職。
放下名為拜帖,實為求救信的幾頁紙,趙期昌沉吟思考問:“魯師兄,楊師叔那裏,小弟衡量再三,似乎無能幫得上的地方。但楊師叔的事情,也就是小弟的事情,究竟如何做,還請魯師兄再詳細說說。”
魯通義本就招牌式的微笑,笑吟吟等待著,一聽這話微微瞪圓雙目,露著歡喜神態,伸出大拇指讚道:“師弟果真高義!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會讓師弟難做,隻是聽聞衛裏要修築朱高城,若是可以,招遠這邊縣衙門能在農忙後湊三五千民壯充為徭役為師弟築城出一把力氣。”
三五千人……趙期昌身邊將佐、親信相互看著,人人皺眉。就是三五千頭吃草的羊,也不是那麼好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