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口的六名宦官碎步進來,齊齊跪伏在門口。
虛歲十一的寧安公主手裏握著一冊書從書架後走出,對跪成一排的宦官揮手:“不關你們的事兒,退下吧。”
“聽寧安的,都退下吧。”
“奴婢謝主子恩德。”
六名宦官同時柔聲應答,苦著臉退了出去。
寧安公主斜眼打量這漸漸退出去的宦官,撇撇嘴後,對太子微微欠身:“本來是來尋父皇的,卻來遲一步。想著快宮禁了,也就沒心思回去。”
說著雙手負在背後抓著書,一搖一晃來到太子麵前嗅了嗅,眯著眼:“沒有藥味兒,真好。”
太子露笑,走向東邊窗口,笑說:“近來晝夜無風,尚能適應。”
站到窗口,看到趙期昌還站在那裏,他笑容更盛。微微側頭,看兵部那些人走了後,不由心中一歎。
朱應奎也是要臉麵的,也無可厚非。
探著腦袋,寧安看到通向校尉營巷子裏排滿的三百軍士,雙目綻光驚歎道:“皇兄,那就是皇兄的親軍?真威風,宮裏到處都說呢,說的跟丁甲神將麾下天兵一般!”
“不,現在這支天兵還是他的,不是為兄的。”
太子說著對著趙期昌所在微微揚揚下巴:“待為兄收複他,這支天兵才是為兄的。”
寧安看過去,看到的隻有趙期昌持铩站立的側麵,什麼都看不到,看到的除了披風、盔甲、長铩外,再無其他東西:“那就是難尋有情郎的梅川郎?”
太子眨眨眼,露笑:“是他,可為兄看來他並非傳言中的那般有情。你可知,這回入京,他並沒有攜帶妻子入京來享福。登萊素來貧瘠,海風滋擾,並不是好地方。”
翻了個眼,寧安努嘴:“也是,丟下妻子孤身入京,對那位女子實在是過於殘忍了。”
太子斂去笑意,口風一轉:“可有人說趙梅川擔心入京有殺身之禍,這才留下妻子在登萊。”
寧安愣了愣:“哦?這樣的話,這人就更絕情了。若遇事變,想來其妻也不願獨活於世,其妻想要的無非就是與趙梅川同死同墳而已。”
“不,寧安你錯了。”
太子伸出自己纖長的手掌,掌心朝上低頭看著微笑道:“大愛不在於朝朝暮暮,人隻有這麼一生呀。或有長短之分,能喜悅降世,能平靜無憾離世何嚐不是一種圓滿?”
生死的話題,讓寧安垂頭皺眉,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怨恨。
嘉靖二十一年,皇宮中發生了昭著青史難以掩蓋的“壬寅宮變”。楊金英等十幾名宮女因不堪嘉靖的暴戾,欲合夥用麻繩將他勒死,未遂,眾宮女和同謀的王寧嬪都被抓獲。
當夜嘉靖正好在曹端妃宮中過夜,事後皇帝重傷昏迷不能理政,於是嫉恨曹氏受寵的方皇後,借機將曹端妃連同王寧嬪和宮女們一起,以淩遲的酷刑處死。
很久之後,即二十七年秋的那場坤寧宮大火中,方皇後連著她的親信宮人葬身火海之後。嘉靖才知道愛妃是冤枉的,深表遺憾,但從沒有追諡。
而寧安公主就是曹端妃所生,曹端妃被殺後寄養在沈貴妃那裏。
兵部,職方司。
劉磐嘴裏叼著一根牙簽,嘴角胡須還有油跡,渾身冒著酒氣,手裏握著一封折子就那麼冒冒失失進入兵部大堂,很熱情的跟守門兵丁、行走在兵部認識的,不認識的,外地的,京裏的人物打招呼,仿佛自己很熟悉這裏似的。
職方司辦公的一排直房麵前,劉磐看到朱應奎坐在一片竹林前苦惱的模樣,上去將手中折子丟到石桌上:“瞧老哥這模樣,先瞧瞧兄弟這公文。”
劉磐的大嗓門讓朱應奎皺眉,拿起折子掃了兩眼,語氣悶悶:“西官廳的公函派參將送,下回我兵部給西官廳派發公文是不是要派個郎中?”
劉磐已在石桌上硯台裏磨好了墨:“快給個回執,稍後宮裏黃爺請咱弟兄喝酒,咱也好厚著臉湊上去結交結交宮裏的人物。說不好,這咱這跑腿的聽征參將能換個實職回來。”
一提趙期昌那事,朱應奎眉頭皺的更濃:“這事兒你知道了?”
“京裏就這麼大的點地方,一路上碰到的文武都在談這個……嘖嘖,那小子會來事情,那三百紅燒蝦兵看著就是來勁兒!就像年輕了十歲,如咱哥倆在十裏秦淮上弄舟高歌時那般暢快!”
劉磐說著拿起朱應奎寫好的回執吹了吹,對神情抑鬱明顯不想搭理他的朱應奎道:“其實呢,兵部護不住他,朝廷也護不住他。他留在那裏,不是擔心罵名或兵部給他穿小鞋,人家是舍不得你。”
朱應奎一瞪,強自辯解:“瞎說,哪有我兵部護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