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神色如此,趙期昌搖搖頭:“看來你除了好話、軟話之外,已聽不進旁的話了。可惜,我這人會說不少話,唯獨不會說軟話。”
好話趙期昌會說,會給敵人說,可羅龍文並不夠資格當他的敵人。
深吸一口氣,羅龍文雙手扶著自己頂上烏紗帽輕輕扭動,擺正,挺胸看趙期昌,抑揚頓挫如數家珍:“趙都督,本官乃是內閣誥敕房舍人羅龍文,專司嚴閣老所掌機要事。並掌內閣書辦文官誥敕,翻譯敕書,並外國文書、揭帖,兵部紀功、勘合底簿。”
原本心中沒什麼波動,見羅龍文竟然反彈,趙期昌頓時怒火上來,左手壓著劍柄,戰劍橫掛在腰後,右手舉起扶了扶自己的戰盔盔簷:“羅龍文,你不過是一個製墨大匠,你有什麼才幹參與國政!若是行人司、中書科淨是你羅龍文這種投機取巧之輩,在爾等之手,我大明朝遲早要完!”
說罷趙期昌一笑:“也對,或許本督多慮了。中書舍人又無專權,拿不了主意,自然壞不了國事。”
中書舍人一共有五種派遣,但不管哪一種都是給人打下手做事的,上頭怎麼說,這些舍人就怎麼做,根本沒有思考、拿主意的權力和機會!
而行人司的行人還比較自由,多數行人滿天下到處跑,負責冊封中低級宗室或祭祀各路山水神仙,又或者純粹就是跑到地方去搜集資料。
可以這麼說,行人司的行人需要一定的綜合素質才能完成工作;而中書舍人則沒那麼多要求,隻要字寫得好,會謄抄公文就能幹這個差事。
趙期昌笑話羅龍文的職權小的連敗壞國朝的資格都無!
即,國朝有你羅龍文,還是沒你羅龍文都是一樣的,你羅龍文的存在和消失並不會影響什麼,你這種可有可無的人物,自然無關輕重!
你一個無關輕重的人,有什麼資格擺譜!
“啪!”
“啪啪!”
拍掌聲傳來,一個獨目短脖子白嫩胖子一襲緋紅官袍,胸前掛三品文官補子,腰間玉帶虛紮垂在腰腹前,拍著手嚴世蕃從中院院門轉身而出,上下打量趙期昌笑道:“少年本就該銳氣如芒,家父已備好菜點,趙都督請吧。”
趙期昌微微側身對著嚴世蕃,抱拳俯身:“小子脾氣不好,多有得罪還望包涵。”
“包涵……該包涵的自然會包涵。趙都督是聰明人,趙都督該做的就做,不該做的千萬別做。那該包涵的,嚴某自會包涵。”
嚴世蕃說話咬字斷句一頓一頓的,說著後退兩步,展臂朝中院。
趙期昌看一眼垂頭如同鬥敗公雞的羅龍文,對著嚴世蕃抱拳:“趙某也非無理取鬧之人。”
雖然不清楚嚴世蕃、嚴家要幹什麼,反正趙期昌也不會主動得罪這家子。
得罪有各種得罪方法,如士子那樣站在嚴府門前撒尿大罵是一種得罪方式;欺負嚴家下人是一種得罪方式;妨害嚴家核心利益又是一種得罪方式。
顯然,羅龍文不可能是嚴家的核心成員,自然代表不了嚴家的核心利益。
欺負羅龍文,固然有損嚴家顏麵,可如果嚴家這裏能從趙期昌這裏拿走更多的,或者就是嚴家想要的,那羅龍文受一點委屈也無所謂。
嚴世蕃看著趙期昌領著親衛將從麵前經過,他笑吟吟對著錯身而過的趙期昌頷首,趙期昌也微微停頓,點頭還禮。
看著趙期昌主仆二人在中院中被管家領走,嚴世蕃站在門檻兒上努嘴:“這是個自負的人物,不知道哪兒來的信心。”
“兄長……此人知道金磚之事。”
羅龍文來到跟前,怒氣衝衝,壓低聲音:“並口出威脅之言,對義父多有不敬!”
嚴世蕃扭頭看羅龍文,獨目中眼珠子上下翻動:“含章,你難道忘了麼?怒火衝心時最忌開口,等你心緒平靜了,再來說話。”
羅龍文一噎,看著嚴世蕃平靜的目光,垂下頭去閉目,連續三個深呼吸後,抬頭抱拳:“兄長,小弟知錯了。”
嚴世蕃挑眉不言語,從袖中掏出折扇抖開搖風:“你還是要臉麵的啊……你若要臉麵,這輩子絕無擊敗趙梅川之寸望!不要臉麵,你才有報仇的希望。”
羅龍文:“……”
嚴世蕃說著合起折扇,握著折扇撓著腮幫,獨目眯著:“這個人的缺點就是死要麵子……旁的方麵含章你不如他,在麵子上,你若不要一切,才能以長攻短。讓他死要麵子,要麵子而死。”
扭頭,嚴世蕃看羅龍文:“含章,想明白了麼?”
羅龍文神色猶豫,嚴世蕃見此,搖頭輕笑而去,雙手負在背後,一搖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