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洪武十八年(2 / 2)

“放榜了?”

楊奉恩突然問一聲,見李濟點頭,楊奉恩抬手抓住趙期昌手腕兒:“走,三年才有一回的大熱鬧啊!”

李濟也是連連點頭:“將爺!街上人多的能擠死人,的確熱鬧。”

“人擠人就熱鬧?那軍裏操演時豈不是更熱鬧?”

趙期昌本就不爽,語氣不快反問時直接被楊奉恩、李濟一人抓起一條胳膊跑向前院,前院院門外十餘名親兵在推搡人群中一會兒向東挪幾步,一會兒又朝西挪幾步。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劈啪鞭炮炸響聲由遠及近,又由近漸遠。

趙期昌站在門檻兒上,就見對麵貢院裏每高唱一名進士的名諱、籍貫、名次後,就有三五名胸前掛大紅花,頭上插飾喜慶紅羽的衙役縱馬而出,馬匹背後拖著一串鞭炮劈啪作響,青煙升騰硝煙刺鼻。

楊奉恩也在門檻兒上,眯著眼:“咱上一回看時,咱還在宮裏灑掃,看著諸位進士相公騎馬遊街,別提心中有多羨慕了……恨不得拉下一人來自己騎到馬上去。”

趙期昌雙臂環抱在胸,斜倚在門框上撇撇嘴:“這有什麼好羨慕的?真按照國法來辦,洪武十八年乙醜科進士才是天下曆代進士的榜樣!”

楊奉恩眨眨眼,聽不明白趙期昌話裏的意思。

李濟也是眼珠子上翻,也不知道趙期昌這話引的是什麼例子。

這時候李羨越過甲士,擠了過來站到門檻兒整理整理自己皺巴巴的衣裳,笑道:“還是這地方清閑,趙將軍分到了一處好宅子呀!若是翰林官知曉這宅子在趙將軍手中,指不定怎麼編排將軍呢。”

趙期昌斜眼打量李羨:“君美兄近來可好?”

“還行,在山東會館遇到了幾個朋友,這兩日師尊返京,跟著見識了不少朝中大員。將軍這裏呢?”

趙期昌微微側頭示意李羨看這座宅院:“本將也是得過且過吧,總算有了落腳之地。”

楊奉恩看向李羨問:“君美先生,不知洪武十八年的進士有什麼說法?”

李羨扭頭看趙期昌,不由露笑:“也沒多少說法,這一科進士多是監生拔貢所考,算起來是我大明開國以來第二次開科取士。趙將軍言及此事,意在笑國法鬆弛。”

“兄長,監生考出的進士難道還跟國法有關?”

李羨取出袖中折扇抖開,微笑著回答弟弟李濟的疑問:“其實跟監生不監生的沒關係,問題在國法上。國初時執法嚴峻,導致這洪武十八年的進士……沒記錯應該是三百六十四人,正好比三百六十五少一。這一科進士呢,一年內便有六人因罪被殺,後續不到十年中,三犯斬首,二犯流放,一犯奪職者有三百五十八人。”

楊奉恩聽了眨眨眼睛,又看看貢院門口以及周圍起哄的士子,頓時有一種恍惚感,仿佛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

李濟隻是張張嘴,難以置信:“三百五十八加上六個……這就都沒了?”

李羨笑著點頭:“是,都沒了。因本科榜眼練子寧、探花黃子澄涉及大逆,這科的進士碑文也被成祖皇帝下令砸毀。”

楊奉恩皺眉:“如此出格之事,按理來說應該流傳於世,為何從未聽說過。”

趙期昌努嘴,下巴揚起:“為什麼要流傳?難道要告訴世人,如果按著國法來辦,一科進士全軍覆沒才是常情?”

明初時嚴峻的執法環境,就導致了這種捂都捂不住的士林醜聞……一科進士全部都在國法麵前落馬!這意味著的東西太多了,直接戳破了士林忠君、潔身自好等等之類的美好形象!

如果將這個例子引申到當下,是現在的進士道德水平比國初時高,還是國法鬆弛以至於貪官汙吏橫行於世?

結果是不需要思考的,這種本該藏在青史中的汙點就該被塵封,偏偏朱應奎不是個正經出身的進士。這是個能寫出《翼學編》這種充斥男女感情、悲劇、欲望的人,《翼學編》在趙期昌看來就是翻版的《金瓶梅》。

朱應奎這個人,還得意洋洋的拿性質近乎於《翼學編》給十歲出頭的趙期昌做啟蒙讀物……這種不正經,自成一路的進士研究的東西也偏離傳統。比如某一天,朱應奎翻閱文案,就發現了這個藏在史書中的秘密。

這種影響文人士子正麵形象的鐵證據……朱應奎發現後獻寶似的給好友張瀚講述,還不忘提點趙期昌一聲。

所以,趙期昌眼中,任何的進士哪怕是狀元公都沒任何的神聖性--因為真按著國法來,今後你丫的早晚也是個貪汙犯!

很快,狀元公的信息被宣告出來,頓時浙江籍貫的士子人人振奮、歡呼,因為浙江蘭溪人唐汝楫拿走了狀元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