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立夏,依舊不見雨。
下班之後,趙期昌騎馬一搖一晃,打量著街道兩旁院內的樹木,比城外山上的樹木要綠一些,也僅僅是綠一些罷了。
從貢院走出的士子三五成群背著書箱,也不由放慢腳步待趙期昌一行人走過後,才會快步離去。
貢院儲有大量的書籍,是京中士子常來的抄書聖地。會試之後貢院就恢複了平日的模樣,祭祀孔聖人和各種陪聖時貢院就跟寺廟道宮一樣,平時就是一座圖書館。
家門口,馬被牽到新栽的的下馬石前,趙期昌看著門前迎接二女:“今日有什麼喜事?”
陳青青微微欠身笑道:“回老爺,其實也沒什麼,夏姐姐說這裏士子雲集,若是開筆墨紙店,也能拉扯一家老小。”
“這是個好主意。”
翻身下馬,趙期昌摘了頭盔遞給陳青青問:“今日家中可有事務?”
陳青青接住頭盔,微笑眯眼道:“北直隸巡按陳其學今日入貢院,向老爺下拜帖,意在與老爺聊聊軍營改遷的事情。”
趙期昌朝院中走,雙手負在背後嘲笑:“奇怪,軍營改遷挪動是兵部的事情,怎麼他這個直隸巡按也要插手?軍營改遷向來是兵部拿出計劃,我這邊兒就是水裏紮營,我也要安營紮寨不是?”
陳青青跟在背後:“老爺,改遷東宮親軍營壘終究是大事,這一定下來可能就是死規矩。不跟老爺講明白說清楚,萬一從兵部下部文後,老爺又拿出更合適的地方、理由,豈不是讓京裏相關的各處為難?”
一旁跟著的梁夢龍道:“確實應該與京中各處接觸一下,如今各處抵製梅川,形勢不可謂不險惡。”
趙期昌沒有給出直接答複,又問:“還有什麼事兒?”
陳青青換了一口氣,笑道:“是一件好事,保定巡撫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商大節昨日奉旨返京掌管院事。有意與東宮侍講邢一鳳交結,希望老爺能設宴玉成此事。”
趙期昌隻是點點頭,便站在外院開始卸甲,卸甲、洗漱後,後院左廂書房。
雙腳踩著木履,趙期昌將陳其學、商大節二人差人送來的拜帖看完,一邊兒揣摩字眼含義,一邊兒都遞給梁夢龍:“乾吉兄,看看這兩人是個什麼意思。”
他閉目沉思,陳其學的用意就是一起吃飯時將東宮親軍從通州南大營遷走,重新擇地安置;商大節要跟邢一鳳搭上線,這事兒讓趙期昌想不明白。
商大節是一個很有耐心的官場老油條,怎麼可能會如此急迫、露骨的去巴結邢一鳳?
梁夢龍躺展身子,懶洋洋拿起兩份拜帖一一研讀,緩緩道:“陳其學這邊兒看著是求安穩,可咱覺得這是避禍之策。他想要置身事外,不願攪合在後續事務裏。”
趙期昌皺眉:“他有什麼好怕的?親軍府再亂也亂不到哪裏去,怎麼會幹擾到他陳其學的仕途?”
陳其學的行為可以說是畫蛇添足,軍營變遷位置,軍隊聽令調動就好,哪來那麼多的說法?
梁夢龍放下陳其學的拜帖:“梅川,看來軍營遷移一事有問題,所以陳其學才想著置身事外,想把自己摘出去。”
也隻有這麼一個合理解釋了,趙期昌摸著下巴問:“那商大節呢?此公入京執掌都察院事務,可其身上保定巡撫的差事還在。在京畿握有兵權,還想著與邢一鳳結識……不對,商大節沒道理不認識邢一鳳!”
認識自然是認識的,趙期昌口中的認識是指彼此之間的臉麵、交情。
一樣的,商大節的行為跟陳其學一樣,動機可以說是莫名其妙,是出乎常理的動機。
梁夢龍也是皺眉不止,苦笑:“梅川這裏上門就沒有善客。”
趙期昌隻是努嘴,起身來到書桌前抓起茶碗往硯台裏滴了一串茶湯,梁夢龍過來研墨,趙期昌提筆在白紙上寫了一封私信,又寫了一封標準的請帖,邀請邢一鳳來赴宴。
封好請帖、信件遞給梁夢龍:“送到邢一鳳那裏。”
梁夢龍腳步不動:“梅川,沒必要為商大節冒險。梅川與京裏各處井水不犯河水,若因為商大節的事情跟各處有染,想要脫身可就難了。”
“乾吉兄,商大節可以說是人老成精,這種人物沒道理犯險,更不會來得罪我。”
趙期昌有自己的信心,輕拍梁夢龍肩膀,一笑:“恐怕商大節想要在我這裏見邢一鳳是借口,可能他希望我促成此事才是真的。”
這話說的讓梁夢龍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商大節圖的不是別的,就是逼趙期昌站隊。
梁夢龍離去後,趙期昌一個人坐在書房,雙手揉著太陽穴,嘴角敲起不懷好意。
於情於理,商大節都沒有見邢一鳳的必要,那這個人要借趙期昌的手見邢一鳳……趙期昌不清楚商大節、邢一鳳兩人近來的情報,無法從彼此機遇身上推論原因,那隻能換個方向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