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指責讓朱紈受到沉重的壓力,他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猶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尤難。”
他說的“衣冠盜”是指責禦史周亮、給事中葉鏜與前南京大理寺丞林希元,這三人都是福建籍官員,其中官階最高、影響力最大的是林希元。林希元是福建同安縣人,官至南京大理寺丞、廣東按察使司僉事,致仕後回鄉做起了海上貿易生意,成了福建同安“倭寇”的主心骨。
朱紈抨擊他說:“林希元致仕回鄉後,不以朝廷大局為重,不和朝廷同心同德,不惜名檢,公然招納亡命之徒與背叛朝廷之人;這些與通番之徒勾結在一起的官紳,每每乘機大發橫財,獲利之巨,比朝廷俸祿多出幾十倍。國家大政被這些衣冠之盜控製在手中,而那些逐利的小民全聚集在他們周圍,供他們所驅使,長此以往,這些無知的小民隻知有海商,不知有朝廷,更不知有當今天子,瞻念國家前途,實在是不寒而栗。”
朱紈所指“衣冠盜”還有浙江慈溪縣謝莊的鄉紳,謝莊代表人物是大名鼎鼎的狀元宰相謝遷。
謝遷是明成化十一年的狀元,明孝宗時期的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他的門生遍布朝廷,謝莊還是一個臨海的富庶地區,謝莊的商人大做海外生意,與海外商人來往密切。
禁海國策下,謝莊商人也受政策之害,外國商品隻能偷偷摸摸地銷售,以致商品經常積壓,資金不能回籠,常常無法向海外商人付款。‘倭寇’指的也就是許棟、汪直之流,就認為是有意吞沒貨款,於是嘉靖二十五年,他們前往謝莊討債,雙方發生流血衝突,互有死傷。
這次‘倭寇討貨款事件’發生在謝閣老的家鄉,上報朝廷後自然就成為震驚全國的大案了。
朱紈蕩平了雙嶼島時,汪直就曾藏匿謝莊躲避風頭,是故朱紈指責謝莊是窩藏倭寇大頭目的巢穴,謝莊士紳是“衣冠盜”。
然而,朝中官員有不少是閩粵浙人,對“衣冠盜”之說極為痛恨,自然要打死始作俑者朱紈。
禦史周亮及給事中葉鏜上書給嘉靖皇帝,要求撤消朱紈的“剿倭”總督之職,改任為巡按,更不能有“便宜處事”之權。朱紈加以反擊說:“海盜得以橫行,是因為得到這批衣冠盜的支持,現在將士不肯用命,也是因為衣冠盜提供支持,混淆視聽,攪亂思想,幹擾大局。”
這時,禦史陳九德彈劾朱紈擅殺無辜冒功,嘉靖皇帝於是命兵部調查。
朱紈自然覺得憋屈,留下遺書:“吾貧且病,又負氣,不任對簿。縱然天子不欲死我,閩、浙人必殺我。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
並自寫墓誌銘,自述此生:“一不負天子,二不負君子,命如之何?丹心青史。”
就這樣,朱紈服毒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使得東南的形勢衝突日益明顯,撲朔迷離。
趙期昌握著夾有朱紈絕筆信的折子,又看看旁邊葉鏜的折子,思索著南宮真人的意圖,試探著說:“真人,小子如今困居囚牢,恐怕無法為朱紈複仇。”
南宮真人斜眼瞥過去:“老道要葉鏜頭顱何用?朱紈之仇在衣冠盜,不在於某人。”
趙期昌揚起葉鏜的折子晃了晃:“那真人這又是什麼意思?要說朱紈舊事大可明言,何必借葉鏜折子為引子?”
被困在宮裏快一個月,沒有人伺候,自己還要伺候一幫老道士不說,還沒有各種消息渠道獲知宮外的消息,隻能被動的從一些老道士手裏獲知點滴消息。這種消息隔絕的狀態,讓趙期昌充沛的精神無從消耗,又無借閱書籍之處,這整日近乎無所事事的狀態,對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可以這麼說,熬了快一個月之久的趙期昌,現在很想找一件事情。
見南宮真人不回答,趙期昌又道:“隻要真人能讓咱出去,別說葉鏜,就是十個葉鏜,咱也能提溜到真人麵前!”
撫須,南宮真人緩緩道:“老道要葉鏜人頭真無用處,不過你若答應老道一事,老道可在萬壽帝君那裏求情,許你以白身去慈慶宮做事。”
慈慶宮已由東宮親軍接手防務,隻要能去慈慶宮跟舊部搭上關係,一身精力就有了消耗的地方,那每一日將過的無比充實!
見趙期昌喜形於色,南宮真人又搖頭:“萬壽帝君意在磨練梅川性子,看梅川如今的秉性,放出去恐怕會重蹈覆轍。無疑如此會辜負萬壽帝君一番用意,也會白白害了梅川。”
說罷,這老頭兒竟然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雙手負在背後一搖一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