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習紹政邊開車向公司的方向走,邊用手機跟在美國那一邊的人通話。
(解釋什麼?)隻聽聲音便知道,電話另一頭的那個家夥定是一臉嘻笑地明知故問。
“你找上霆佑隻是因為他妹妹是倪震的女朋友,可以用他做幌子來吸引倪家父子注意,而真正混在倪氏搜羅情報的是你另外安排的人。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總有點不大相信,你也會走眼看錯人,找來辦事的人竟然會兩頭通吃!給你找齊了情報不說,連同我也給賣了。還是你原本就計劃著將我一並解決掉算了?”
對方嘿嘿一笑,道:(你這不是還活著麼!而且送你去醫院的那兩個人也說你沒受什麼大傷嘛!)
沉默一秒,習紹政問道:“他們兩個……沒亂說話吧?”
(你放心,把你們送去醫院他們倆就坐飛機回日本了,而且我也打電話跟他們交待過了,所以暫時到目前為止你在泐岩眼中仍是個善良的小老百姓!喂,你朋友沒事吧?醒了沒?)難得他良心發現一下。
習紹政歎氣,“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昏迷,雖然已經脫離危險了,但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啊!”
(哎呦,難得啊,習紹政也有有點人性的時候啊!鼓掌三分鍾!不過……如果你的那個朋友沒有救活,死了,你會怎樣呢?)
“如果嗎?我大概會不惜曝露身份跟倪氏正麵為敵吧!而且我會恨自己,恨你,也許……”稍有遲疑,卻仍是說出,“也會恨泐岩。”
(很難想象!)
“什麼?”
(你也會有讓你不惜一切的朋友。)語氣中有幾許感慨。
“霆佑身手其實不錯的,”習紹政沒頭沒腦地道,“可我卻從沒見他在非正式比賽的場合跟人動過手,甚至連生氣的表情也沒有真正見到過。這次之所以會被打成重傷,完全是因為不肯下重手的緣故。其實他不喜歡學功夫的,從不喜歡,所以一直以來都練得沒我精純,也沒有兆居那麼沉迷。但他父親希望他學,他便學了,而且一定要拿到名次不叫家人的期待落空才行。你是天生要做律師的人,他卻絕對不是那塊料,可也硬是擔下了繼承家業的重任,並且還要花更多的心力使自己達到最好。從來朋友誰出了一點小事,最著急的總是他。出了問題向來是隻檢討自己,不會責怪別人……不是偽善,他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好到爛的人,稀有珍貴到可以做成化石跟恐龍擺在一個展廳裏。”
(那你真要提醒你的朋友——太好的人不會命長。)
“是啊,畢竟‘好人有好報’這句話並不是在所有人的身上都靈驗。”
(在我們兩個的身上就更不可能了,因為我們沒有一個是絕對意義上的好人。)
電話兩頭,兩個人默契地同是淺淺勾起嘴角,嘲諷地微微笑著。
黑暗,無盡無止,四處延散,無論怎樣張大雙眼,瞳孔散放到極限,卻仍是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
明明聽得到鳥叫蟲鳴,卻不見天空碧藍如洗;明明聞得到雨後泥土清芳,卻不見玻璃窗上水珠剔透晶瑩;明明可以與人溝通問答如常,卻找不準對方眼睛的方向,談話時總是失了禮貌……
一般人處在這樣的境地裏會怎樣?驚慌?恐懼?茫然?絕望?
這些情緒他有嗎?
不清楚。
隻知道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心便是空蕩蕩的木然,尋遍心房每一處,找到的唯一一種情緒竟是解脫的輕鬆感。今天的他,無力再完成父親的心願;今天的他,無法再扛起照顧所有人的責任;今天的他,做不成一個鋪墊妹妹今後幸福人生道路的好哥哥;今天的他,也終於可以說服自己斷了對昕若十幾年舍不掉的癡戀眷念,還她生活的平靜,也還自己靈魂的……空寂。
到了這個時候,他是否算是“功成身退”了?
“你除了做律師還算小有成就,其他的,你那一樣做成功了?”習紹政說話從來不留餘地,盡管是手足般的朋友,戳人痛處也絕不客氣。
他知道紹政委托他的事他不但沒辦妥當,反而到頭來弄到連始終在幕後的他也受到牽連。所以他道歉,誠心誠意地,從頭至尾都是他失職,如果他再小心一點,也許就不會……
結果在他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以後,紹政調頭便出了他的病房。他知道,他是生氣的,甚至可能是憤怒的,因為他把地磚踩得“當當”響,甩上門的聲音更是幾乎可以震醒太平間裏的“暫住客”。
被他壞了計劃紹政他發火是應該,但此時除了說“抱歉”以外他卻已是無能為力。如果他這條命還有用的話,他倒希望他拿了去,隻可惜,這條殘破不健全的生命似乎已沒了價值。
況且他也知道,紹政真正氣的不是他,而是偷襲他們的人及幕後主使,與他近二十年的朋友,他沒理由這一點都不了解。
五分鍾後,習紹政去而複返,問他,“你說過要保倪震,現如今你還這麼想?”
“是!”他答得堅定,絲毫不帶遲疑。
“我再問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答我!現在我手頭的證據確鑿,想要你命的人就是倪氏的少東,你妹妹關昕若的男朋友——倪震。你,仍是要保他?”他們做律師的講求證據,好,那他就不用猜的,直接拿到證據給他看。偷襲他們的人,一個沒剩他全都逮了回去,該用的不該用的方法他都用了,這一次他不惜動用非法手段也把幕後的主使揪了出來。
羅霆佑的表情仍是風平水靜,語音溫淡,“我說過,倪震他本性不壞,生在那樣的家庭有許多事他也是不得已。而且……”
“而且最重要的是,昕若喜歡他,是嗎?你的妹妹,永遠是你的第一考慮對象!”習紹政截下他的話,見他不答顯是默認。無奈歎氣,“倪氏,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你要保倪震,我就替你保他。可保了他會有怎樣的後果,你好自為之。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不會負責任。”
“紹政,無論事情怎樣要緊你也要有個分寸,凡事要依著法律來辦。你不是江湖人,也不該讓自己走上這條路。”
“你是昕若跟霆威的大哥,可不是我的,輔導教育就不用了。我做事情向來有自己的尺度,你還是留著精神操心你自己吧!”說罷,他又再次出了門去。此時此刻,從他習紹政出了這扇門起,便注定了是倪氏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