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凜冽。
神爵邊城,最北之境,地貌平坦而廣闊,偶有山脈起伏,沒有紫軒的山那般高聳巍峨,沒有直插入天際的壓迫感,亦沒有如臨仙境般的煙霧繚繞,隻有一座一座形狀並不突兀的矮山,夏季來時沃野千裏,秋季枯黃漫天。
已是深秋季節,再往北五百裏的北冥正飄著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鵝毛般地降落人間。
寒風從最北的雪山呼嘯向南方,途徑滄州城。夾雜著滄州獨有的紅麥楊柳清香,最終消失在西海岸。
聯軍駐紮在城外五十裏,浩浩蕩蕩綿延向天邊,如一隻匍匐的巨獸遙遙望著遠方的獵物。
滄州城外。
五匹黑棕高頭長臉馬在寒風中挺拔。
“我龍斬竟淪落到騎馬的田地了...火鳳鳥...誰來替它收屍...”
絲絲縷縷,綽約飄逸,龍斬的墨發在他身後打著漩渦,他著一身黑銅甲,跨騎馬上,聲音幽幽怨怨而出。
側旁騎馬的洛婉蓉著紅色鐵衫,頭頂男士四方發髻,綁千層浪綁腿,腰間掛著個沉重的鐵鎖鞭,圓潤鵝黃的臉頰上掛著雙透亮機靈的大眼睛,嘴巴時不時下意識地撅起。
“騎馬怎麼了?這馬可是神爵上等的品種,可是我夫君用真金白銀換來的!”
子桑雲離一臉生無可戀地將馬頭轉向洛婉蓉,咬牙切齒道:“你....若再叫我夫君....我就...我就...把你趕出滄州城...”
洛婉蓉臉色一沉,嘴巴翹的老高。
“不叫就不叫,奈何我父把我托付給你,本以為可以含笑九泉,卻不知,你根本不管我死活。”
子桑雲離眼睛瞪的老大,搖晃著腦袋:“我哪有不管你的死活!....”
“你把我趕出城外,我還不得被洛魂閣的仇家千刀萬剮,我的身世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呀,你說你是不是忘恩負義!”
子桑雲離一張清澈的麵容上糾纏著親葷八素的苦悶,他何曾對付過這麼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暴躁的聲音轉而近乎於哀求:“我隻求你不要亂叫人夫君就好,男未婚,女未嫁,不像話嘛,你怎麼亂說我忘恩負義,讓我怎麼麵對洛老。”
另一隻黑棕馬上的沐心嵐開心地莞爾一笑。
她穿了件銀白色的盔甲,頭發向上豎起,垂下一條楊柳般的馬尾,腰間用天女綾綁縛著一個色彩明媚的玉佩--女媧之眼。
子桑雲離見姐姐一臉嬉笑,道:“姐姐不幫我,還在一旁取笑嗎”
“你二人平日裏竟是吵鬧不休,應是習以為常,我偶爾取個樂你還不許了?”
沐心嵐摸了摸馬脖子繼續悠悠地道“嗯,果真是匹好馬。”
子桑雲離見姐姐不願搭理他,又轉向荀木清,道:“荀將軍,你也不幫我嗎。”
老荀緩緩側過半張臉,像個幽靈在移動已僵死的身軀,語氣十分冰冷地道:“九皇子雖年輕,但已是一城之主,身負再造盛世的重任,連一個小姑娘都搞不定嗎。”
話罷,他又幽靈般的轉回頭去,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腰間的瀲雲杖如同他的眼神一般暗淡。
老荀確實不再年輕了,需要養魂續命的時間越來越頻繁,鬼將到底有多少年的精氣可消耗,畢竟他已經活了四百餘年了,終然是幽冥鬼官也有魂飛魄散的時日,何況是靠源魄生存的鬼修士。
沐心嵐有些憂心忡忡地看了過去,蜿蜒的明眸略略哀傷。
洛婉蓉不知所以然地眼睛一翻,斂去方才的驕躁跋扈,英武豪氣地道:“家父為你而死,臨死前將畢生修為傳授於我,我有責任完成家父畢生心願。”
子桑雲離一臉疑惑地望向洛婉蓉:“畢生心願?”
“沒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家父一生一世活在愧疚裏,心結難解,自從你派人送來你娘的信物給他,他便似乎找到了贖罪的寄托,終日煉藥....準備重出溪穀山扶助於你....可是...”
子桑雲離心裏頓然五味雜陳“洛老因何事愧疚?”
洛婉蓉釋然一笑。
“人的命有豈是自己能做主的,就像戚娘娘,就像我爹,還有我,洛老欠你母子的,我來還。”
子桑雲離驟然暴躁:“沒人欠我的!誰的命都在自己手裏,你也一樣,明不明白!”
洛婉蓉嚶嚶地道:“我現在可是神爵最強大的藥師,你不能沒有我....”
子桑雲離緊皺著眉頭,半晌未言。
“限你三天,離開滄州,從哪來的回哪去...”子桑雲離長鞭一揮,啪啪兩聲巨響,黑棕馬前足騰起半空,一聲嘶鳴後如箭矢般奔騰而出。
掀起滾滾風塵。
那一幕,紅麥楊柳比天邊的夕陽還要濃烈,成片的簇擁在郊外,一個白衣少年策馬馳向那紅彤彤的視野裏,白衣漸漸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