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煦熙捏著那隻牙,翻了後院的牆壁出去,就一路往西溪去了,西溪所以名為西溪的原因好簡單,就是在村的西頭。

村子南北布局,上取玄武,下踏朱雀,東邊青龍吐水,是東溪經過的地方,西邊白虎,西溪為瀑布所成,尤為險峻。

陰煦熙拿不準她還在不在這裏,沿著西溪一路上,找煞氣最大的地方,煞氣盛自然利於妖邪,估計她除了那兒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果然,就在一個半人高的古樹樹洞裏,他發現了她,她就是之前那個鬼姑娘,此刻正臉色蒼白地靠著樹洞躺著,一隻灰溜溜但仍可以看出原來應該是純白的貓兒在她懷裏。

這麼靜謐的環境下,她就像是一件雕塑,或是一具不腐化的屍首,有種頹然的美。

而她昨夜被斬下的雙手已經長出來了,隻是衣衫的袖子沒有跟著長,露出一截青青白白的手腕。

陰煦熙看著那手腕,忽地臉紅了,昨夜夢回,那雙手腕是否撫過他的胸膛?他記得不清,隻是臉徑自紅的。

然後他試探地對著樹洞裏的女鬼喊了一句:“冷婷君?”

女鬼猛地睜開眼,本能地戒備著,把懷中貓咪抱緊,死瞪著外麵,可是陰煦熙明顯看到,她眼中有一層魘,大概是被明王法器之類的傷了眼睛。

所以她現在該是看不見的:“誰!誰在那裏?是要殺我的人麼?”

“不是……”陰煦熙這時候後悔之前和她說話少了,她認不出他的聲音來,竟然像獸類一樣,呲牙對著陰煦熙嘶嘶地叫喚。

陰煦熙這才看清楚了,這個鬼上下四隻獠牙,都沒了,隻留下四個空洞,空洞上已經結了血痂。

大概她給人鉸了牙齒,那隻給六兒的是最後一隻,大抵也是拚死搶回來的,也是因為沒了精魄所在的獠牙,所以她的眼睛恢複不了,幸好她是這麼個狼狽樣,要不然六兒應該已經死在她手上了。

他知道她為了這些小生靈,才不會管人命如何。

這讓他想起和她相遇,那天是他在林子裏學習探陰宅,看見個獵戶被人開腸破肚,走半步就看見她渾身血粼粼地頂頂當當地用石頭敲著困了隻山瑞的捕獸器。

“不是?不是你尋到這裏來,我不怕你,大不了灰飛煙滅,誰會再聽你們話,你們騙了我……”她這樣子,算是煉小鬼有了自己的意識,反噬了主人,正是瘋狂的時候。

陰煦熙也拿不準自己能不能控製住她,為了她不害村子裏的人,最好是找自己阿爹,夥同村子裏厲害的大人來收了她。

但是他抿一把嘴唇,就說:“你這樣子,會消耗更多力量,不如閉嘴。”

“不……我還能打,你們就是仗著我的玄弓不在身邊……”她嗚咽了一下,那隻小貓好像有感應,知道她是救了它的人,竟然舔了舔她的手指。

她瞬間就軟了下去,嗚咽著說:“好我跟你們走,你們答應我要救這隻小貓,它受傷了……”

然後她翻開小貓來,就看見小貓腹部有個傷口,腸子都出來了,陰煦熙看見,嚇了一跳。

六兒和胖子到底怎麼逗弄這小貓,才弄得個傷口這麼樣,六兒是個傻孩子,正是見什麼學什麼的年紀,明兒讓阿爹教訓一下六兒,不能讓他和胖子一塊玩了。

“救救它,求求你了。”這個鬼也是奇怪,對人命一點見憐都沒有,卻對獸類這麼有感情,或者說,其實她對萬物生命都有感情,隻是對人有著奇怪的敵意?

他也沒有想太多,就把身上的長衫解了下來,伸了身子進去包住那孩子,然後小心地橫抱了她出來,這麼出來後,他才感覺到她是有肉體重量的,大概是依憑在一具屍體上了。

他決定暫時帶她到自己修煉的山房,先安置了再算。

“你是叫冷婷君?”陰煦熙邊走,邊這麼問道。

“不是……我是蓮兒啊”她搖搖頭。

“但是我剛才喊你,你應我的?”陰煦熙還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蓮兒也不傻,馬上伸出指甲來,對著陰煦熙的脖子冷聲道:“我說我是蓮兒就是蓮兒,你別三番四次地試探,你到底是不是他們的人?”

陰煦熙苦笑一下,就落了一腳,脖子上傷了一點:“誰是那些個人的人,我是你這幾日糾纏不清的陰家長子,你不認得了?”

然後蓮兒就收了手指甲,有些失落,又有些懷疑的說:“你真是他?不是來抓我的人?”

“是我,是陰煦熙,你心念念想知道名字的那個人,馬上就忘記了,你可真薄情……”

他眼看就快到山房所在的土坡上,路也崎嶇了,他幹脆這麼說話,先讓這小妮子收起指甲,要不然再來個滑腳,直刺進他心髒,他就得見閻羅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