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口子, 一個月賺兩千,一千五給我, 剩下的我就讓他當零用錢了。其實除了這個死工資外,他應該還有一兩百的獎金。這個錢,我懷疑他存下來偷偷給我公公婆婆了。唉,反正看他還算老實,這個我也當做不知道了。我三叔二公女兒的侄子,他現在也在深圳。
聽說深圳現在普工的最低工資是兩千,一般稍微好一點點的都過兩千五了, 有的還是三千的。就我們家的那個侄子, 去深圳工廠包吃包住後, 一個月工資就是兩千五。聽說深圳那個地方, 現在已經算是全國工資最高的地方了。你家那口子過去, 相信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再給你們家的房子再加一層了。”
“有那麼高嗎?我那個口子,每月大概給我一千。”
其實對於錢,劉媽有點不想說的。但是因為李嫂說到了她家的那個在深圳的親戚, 劉媽就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到了此刻, 她甚至還存在,要是對方那個工廠工資高, 到時能不能想辦法把她老公也弄到那個工廠的想法。
“玲玲媽, 在錢的事情上,你就不要謙虛了。我跟前麵的林嫂熟,她跟你老公不是一起打工嘛。人家一個月能給老婆兩千塊,自己還能留下一兩百零花。現在就算你老公在那個廠子裏領的少,最起碼也有兩千的。要知道,現在那個廠子最低工資就是兩千。你老公進去兩年了, 一年就算漲一百了,現在也應該兩千二了。”
李嫂其實是一個特別敏感的女人,從劉玲說出他爸媽一個月大概交一千時,她就感覺到異常了。因為這事,昨天在買東西碰到下村的林嫂時,她刻意打聽了一下。這年頭,有人對自己家賺多少錢諱莫如深,打死都不說的。但也有人,喜歡炫耀自家丈夫能幹。而林嫂偏偏就是第二類,恰好林嫂跟李家的關係不錯,所以昨天林嫂就說了實話。
而當時李嫂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所以此刻坐在跟自己比了二十年的老姐們麵前,出於善意的目的,對方還是好好的提醒了一番。
不僅如此,在劉玲專心寫作業時。對方還挨著劉媽媽的耳朵,跟劉媽說了一下,外麵工廠現在流行的那種臨時夫妻模式。
跟劉玲那個一年回來一次兩次的便宜爸爸不一樣,李嫂的老公在北京。北京離沈陽近,李叔最起碼一個月回家一次。所以對於現在工廠出現的各種出格奇葩事情,李嫂還是知道的比較多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跟著一個結了婚的窮打工的,那些女人圖什麼?”
這樣的事情,劉媽是第一次聽到。所以原本心裏一直感覺可笑的她,第一次出現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當然是圖錢了,有一個人男人養著她,她就不用自己工作了。或者就不用自己額外花錢了,自己賺的錢就能全存下,然後吃喝零花就都全靠男人了。或者自己有個頭疼腦熱,也有人照顧自己,陪著自己去醫院啊。男人圖女人身子圖被人照顧,女人圖的的最後不也是票子和照顧嘛。而且現在年代不一樣,大家現在都在講究什麼開放愛情和自由。玲玲媽,你想想在我們那個年代,年輕人有那麼開放嗎?外麵有那麼多今天同居明天就毫不顧忌分手的人嗎?”
劉家村雖然叫村,卻是城中村。劉媽打工的地方,就是這個城市的一個商業繁華區。聽著老姐妹說的話,想著那些沒結婚就天天住在一起的十幾歲小年輕們。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對方到底在跟她說什麼。
這要是她年輕的時候,有人這麼說她老公。她肯定不信,肯定跟對方急眼。
但她不是傻子,在李媽稍微的點撥了一下後,她其實就有懷疑的。
在東北,男人們一個月出去掙得最多錢是1200,差一點的一千或者八百。
她丈夫感覺這邊工資少,早幾年就跟大家去了北京。那個時候,他給自己一千五,一千二。
再到後來,他又跟著別人去了深圳。等去了那邊後,他先是短了一陣家用。然後又是一千五左右,等到去年了,慢慢給她的錢就變成了一千二和一千塊。再到後來,他甚至連每個月一千塊都給不到她了,開始隔三差五的向她哭窮哭壓力了。
在他們這個年代,女人在家看孩子,男人去外麵賺錢那是天經地義的。而男人們把賺來的錢,全部都交給老婆存著,這也是天經地義的。其實,劉媽之前是不出去打工的。但就是兩年多前,眼見自己老公給的錢越來越少了,她沒有辦法才出去打工的。家裏以前的錢都蓋了房子了,眼見兩個女兒長大了。感覺家裏的那點儲蓄,隻夠一個女兒讀書,她沒有辦法才找了那份既能顧家又能照顧孩子的工作的。
因為錢的事情,劉媽懷疑過,也跟自己的丈夫吵過架。她甚至勸過對方,既然賺的一樣,就讓他回離家近的北京。但每次她一勸,她丈夫就會改口,說那邊雖然工資低,但是工作有發展前途什麼的。對方這麼一說,最後她也就不說什麼了。
而現在被老姐妹這麼一提醒,其實劉媽自己心裏就有低了。
這晚上,這兩個年到四十的女人,一下子說了很多很多。她們說話時,劉玲一直在旁邊趕寒假作業,一點都沒有插嘴。晚上在劉媽睜著眼睛胡思亂想時,劉玲也沒有多詢問。
隻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在劉媽再次早起生爐子時,劉玲按照她早就想好的,然後突然問道:“媽,夢到牙齒掉了,是怎麼回事啊?”
“什麼?”被李嫂那麼一說,劉媽心情是真的受到影響了。想著自己丈夫這一年多的各種反常,她算是一宿都沒有睡好。所以此刻,在女兒突然的開口後,她的反應就感覺慢了一拍。
“我夢到我上麵的牙齒全部掉光了,太恐怖了!”
裹著被子趴在床上的劉玲,裝作害怕的說著。
在東北的農村,夢到牙齒掉落,是有親人去世的意思。心裏咯噔一下,劉媽本來想仔細問問女兒的。但見剛才問話的女兒,現在趴著好像又睡著了,劉媽就把這事放一邊,沒有再問。
之後又去小飯店上班的劉媽,在下午下班後,刻意的去了老公的兩個工友家。
彼時的男人門出去打工,都是你叫上我,我叫上你,大家一起結伴出去的。劉媽去拜訪兩家,都是提前找好借口的
到了第一家林家,她說她自己忘記丈夫給她留的廠子電話號碼了。她一時聯係不上丈夫,所以問一下那邊的電話號碼。另外一家,她是問對方家有沒有那個廠子的具體地址,說她想給丈夫寄個衣服鞋子。
最後劉媽也重點的提到了,她其實早就去過林家了。但當時她隻記得問電話號碼,沒有問地址。怕再去林家太打擾了,也怕別人會說她太迷糊。所以她就來到了另外一家,找另外一家要地址了。
但不管她給出的借口是什麼,無論她去那邊。也不可能真的要到地址電話就走,肯定要跟大家聊兩句的。而女人們聊天,除了聊八卦,聊婆婆公公和孩子外,最後肯定會聊到自家的老公。而聊到老公男人,就聊男人給的那點家用其實也正常。更何況,她們的丈夫都在外麵,大家都在一個廠子裏打工照應。那麼比起對外麵人的諱莫如深,知道自己丈夫具體工資的她們,聊起這個話題,就更加的自然又隨便了。
在跟大家聊天時,劉媽說自己丈夫一個月給家裏打兩千。林家跟王姐的媳婦,都沒有表示驚訝,都說他們當家人給她們的都差不多,甚至林家的媳婦暗示自己更多後。刹那間,劉媽的心就涼了。
但不管心裏怎麼想,劉媽還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從不在外人,還有自己女兒麵前表現什麼。
“媽,你查到牙齒掉落是什麼意思了,這次我的牙掉光了。我都變成老太太了。”
在劉媽保持鎮定時,第二天在早晨,劉玲又大半夜說了一句。
“媽,我是不是生病了,你看看的牙壞了沒?”
第三天又聽到這話後,本來就有點迷信的劉媽。立馬請了一天假,直接帶著劉玲去了鐵西區的姥姥家。
楊家姥姥住在鐵西區的邊邊上,楊家跟劉家的情況一樣,也是住的兩層平房,也是一輩子等拆遷的。當年劉爸劉媽相親結婚,看的其實就是兩家經濟情況差不多,都是獨生子女,都沒有亂七八糟的兄弟姐妹,感覺清靜。
劉家二老,三年前都生病相繼去世了,正是因為家裏沒有老人了,孩子大了能照顧自己了,加上老公哭窮,劉媽才能出來打工的。現在她家裏,就一個老人。所以在劉玲連續三天都說夢到掉牙齒後,雷厲風行的劉媽想到的,就是趕快回家看看自己親媽了。
她們到姥姥家時,姥姥因為嗓子難受,正在村口的衛生院掉吊針。
這邊的衛生院很小,因為冬天生病的病人實在太多了。見今天天氣還不錯,所以劉玲跟劉媽走到村口時,衛生院的兩個實習小護士正在小心翼翼的把楊姥姥扶出來,讓她在外麵打針的意思。
“你們幹嘛呢?這大冷天的,你們把她扶出來幹嘛?”
姥姥有點有點輕微近視,看到村子來人,她眯著眼睛下意識的望著。
不等她認出劉玲她們,楊曉菊看著被小護士扶出的母親,立馬就變了聲音質問起來。
“是我家妮妮啊,還有我的二外孫女!”
因為忙碌,劉媽好久沒有回家看母親了。就算上次過年,也因為丈夫臨時有事,也因為她去要早餐店打工,所以陰差陽錯的沒有過來。此刻見母親這樣的狀況,想到劉玲做的那個噩夢,楊曉菊的紅著眼睛聲音更大了:“來你們這裏,我們不給錢嗎?大冬天外麵三四十度,你們把一個生病的老人推到外麵打針,你們還有良心嗎?怎麼看我們家老人生病沒人陪著,脾氣又好,你們就覺得的她好欺負是不是?”
“不是的,是裏麵的人實在太多了。這邊人少,空氣好,而且今天才零下十五度。”
“對啊,而且我們有給她準備毯子被子的,等會就打算給她拿出來!”
扶著楊姥姥的兩個小護士,其實年紀也不大,應該是來這邊實習的。
這兩人會選擇把楊姥姥請出來,其實正是因為大概知道了楊家的情況。見她每次自己來,每次都對她們客客氣氣的。所以在衛生院坐不下這麼多病人時,她們就默契的把楊姥姥安排出來了。
她們篤定對方就算心裏不舒服,也肯定不敢得罪她們,但誰能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一個硬茬。所以此刻,看著明顯很厲害的楊家女孩,她們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算你們把毯子拿出來,外麵還是很冷。她這要是出來十幾分鍾二十分鍾那肯定沒事,但如果要把這瓶剛剛打上的水打完,最起碼要兩三個小時吧。兩三個小時,她肯定會感冒的。所以麻煩兩位姐姐,看看裏麵能不能擠一下人,或者再換另外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出來吧。”
劉媽比較激動,但在對方要開口前,劉玲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母親。
“我去看看,看裏麵能不能擠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