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為民心中一痛, 跪在地上向皇上請安。
皇上連忙示意他起來,說道:“孟大師先前預測江南會有水災,果然被他說對了,幸好朝廷派了人提前過去防護,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今日孟大師說今秋山東一帶會有蟲災, 並向朕舉薦了周愛卿你來部署此事, 你可有什麼意見?”
這種事情是立功的絕佳好機會, 誰不想去?
周為民自然想去, 他如今正值官運亨通至極, 隻會越爬越高, 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小事。
“微臣領命。”
皇上沒再多留周為民便放了他走,周為民出了大殿沿著走到宮牆門口卻沒有再往前了, 他站在那裏停留了許久, 終於等到了想等的人。
那人坐在輪椅上麵色淡然,胳膊與腿都耷拉在輪椅之上,被一個太監推著往前走。
“孟大師,不知道可否閑談幾句?”
孟回大師抬眸看看周為民,看了太監一眼示意太監去遠處等著。
他沒有說話, 隻低頭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腿。
雖然雙腿雙手都廢了,沒有什麼用處了,可每次身上那股子疼痛發作起來的時候,它們卻都有最強烈的感覺。
疼到他恨不得當場死去, 且三五日就疼上一次, 簡直是非人的折磨。
周為民看著他這幅樣子, 也有些看不下去,轉頭看向別處,聲音淡淡的:“你沒有死, 並且回來了,你回來是想幹什麼?”
孟回大師語氣沒什麼波瀾:“在下聽不懂周大人說什麼。”
“她過得很不好。”
孟回睫毛一顫,沒有說話。
周為民輕笑一聲:“她嫁了我,還好嫁的是我,我尚還可以忍著沒有傷她。你若是死了,或者活著卻也沒有回來,我會待她不錯。但你回來了,我已經不想再看見她了。我會發瘋的。”
他閉上眼:“陸靖言,你要麼就去死,要麼,就看著她死。”
孟回顫抖著嘴唇看向周為民:“你不喜歡她?你不是很喜歡她麼?周大人為人清正,又怎會傷害她?我會助你步步高升,我這具身子早已殘廢,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隻是……隻是希望她過得更好些。”
若是當初把她搶到身邊她會喜歡,他早就搶了。
經曆了那麼多,他早已明白,齊雪音早已不愛陸靖言了。
他隻能躲在暗處,看著她嫁人,也希望她嫁了旁人之後能開心點兒。
那次遠遠地看見她,她一如從前那般美貌,穿戴無一不精致,瞧得出日子還不錯。
從前矜貴高傲的世子,未曾有過這樣卑微的語氣。
周為民冷笑起來:“我喜歡,當然喜歡,可是,就是太喜歡了。你不會懂我的心情。總之,你出現了,就是一個錯誤。”
孟回閉上眼,竟有兩行淚落下。
他雙手已廢,自然沒人給他擦淚。
風一吹,眼淚又苦又澀滑到唇間,讓他愈發痛苦。
男人有些嘶啞的聲音裏竟然都帶了些哀求:“我隻是想回來看看她,若是我死了,你便能好好待她,我死也無懼啊。周為民,你盡管動手,我隻求你多憐惜她幾分,她肯嫁你,自然是喜歡你的。”
周為民瞧見他那陌生的臉上落下的淚,腦子裏像是有火在轟隆隆地燃燒。
“好,我會給你準備好的。”
他甩了下袖子,轉身便走。
五月初五這日,一大早雪音便起身悄悄地給小山額上塗了雄黃酒,又給他手腳戴上辟邪的五彩繩,以及她自製的老虎頭樣式的香囊。
家裏的粽子都是她看著人包的,五花肉餡兒的,紅豆餡兒的,蜜棗餡兒的等等,還特意做了白粽子,白粽子沾白糖吃也非常美味。
那粽子她煮好之後讓丫鬟跑腿送到齊府一些,另外又給齊鴻儒他們送了些,給翠鶯送了些,餘下的便周家自己人吃。
王氏很喜歡吃粽子,拿走了大半,她也沒說什麼,囑咐小山莫要吃太多當心克化不了。
自打那日衝突之後,她與周為民又一次斷了聯係,日日都不見麵。
雪音早已麻木,她心中一想到這些事就覺得煩亂,幹脆不再去想。
有時候她覺得周為民很過分,可有時候又覺得愧疚,一開始她就說了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這對他不公平。
可男女之情沒有就是沒有,她再如何勉強也勉強不來啊。
但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她能做的就是掌好周家,照顧好周姑姑和小山,其餘的隻能隨緣了。
白日裏,雪音又帶著小山出去看賽龍舟的,奇怪的是周為民竟然也去了。
他在門口遇著他們,摸著小山的腦袋問了幾句,便要一起。
雪音當他不存在,兩人分別拉著小山的手站在河邊,河裏熱熱鬧鬧的,雪音心情倒是放鬆了些。
小山還沒見過這樣熱鬧好玩的賽龍舟,十幾人分別坐在兩條龍舟之上光著膀子拚命擺動船槳,個個臉上都是笑意,兩岸看客都在叫好。
他忍不住蹦起來拍巴掌,一邊說:“爹,娘,真好玩真好玩!”
似乎察覺到喊錯了,又回頭說:“伯伯,伯娘,這裏真好玩呀!”
雪音笑著扶住他:“你可仔細著些,當心摔著。”
周為民看了看她,她臉上都是溫柔,頭發絲被風吹了起來,這兩岸也有不少女子,但卻沒有一個比她更好看。
此時三人看著就好似一家子,多麼溫馨又和諧啊。
若是他自私一些,這場景還可以再出現許多次。
周為民心裏涼涼的,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成拳,抬眸平靜地繼續看龍舟比賽。
這一日陪著小山玩得精疲力盡,才用過晚飯小山就睡著了,雪音隻能任由他躺著給他擦了臉和手腳,才讓他好好地睡了。
而後,她也打了個嗬欠,想洗漱睡覺了。
才把頭發上的珠釵取掉,外頭就有人進來了,遞給了雪音一封信:“夫人,外頭有人遞進來的。”
雪音打開一瞧,便覺心中一顫,那紙上是陸靖言的字跡!
“音兒,我被困在三福酒樓最東側的屋子,有性命之憂,盼你救我!”
她手一抖,整個人都有些不受控製地顫了起來,連忙站起來把那信折起來,可又覺得腦子裏混亂至極,趕緊再打開看了一遍,她手抖得幾乎都拿不穩那紙,模糊中確認那的確是陸靖言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