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言原本隻覺得滿足, 他能在死前再見一次雪音,已經再沒有任何遺憾了。
但當他眼皮越來越重,感覺到說話都快沒有力氣的時候,卻絕望無比。
他疲憊地看著她, 嘴角又溢出幾絲鮮血。
“好想……抱抱你……”
雪音抱住他, 試圖把他從輪椅上拖走, 她要帶他去看大夫。
“我開飯館攢了不少銀錢, 陸靖言, 我帶你去看大夫, 一定可以好的!”
可他渾身無力軟綿綿, 偏偏還是從前那麼高的身量,人高馬大的, 哪裏是她抱得動的?
男人閉上眼, 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
雪音尖叫起來:“陸靖言!你醒過來!你不許死!”
她捧住他的臉,渾身抖得如篩子一般,又去握他的手, 想要捂熱他。
在抬起他胳膊的一瞬間,他的袖子裏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
雪音一愣,顫抖地撿起來掉在地上那半片顏色怪異的東西。
那是另外半隻如意同心結,同樣被血染透過, 風幹之後難以清洗成原本的顏色, 瞧著陳舊又殘缺, 一點都不好看了。
可他還是一直都戴在身邊,那是他唯一還可以寄存思想之物啊!
雪音把那如意結裝到自己荷包裏,那一瞬間, 她忽然就覺得萬念俱灰。
人有七情六欲,若是能控製自己的思想,當初她不會去那麼喜歡他,可喜歡就是喜歡了,她這幾年掩飾得再好,終究是逃不過自己的內心。
她對不起遲映寒,對不起周為民,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對不起小山……
可她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力氣。
她想放棄一切,去告訴陸靖言,她最想要的生活,就是與他白頭到老。
雪音低著頭,正恍惚中,就瞧見有人踏進門來。
她順著那人的鞋子往上看,就瞧見了周為民那張熟悉的麵無表情的臉。
他靜靜地看著她,雪音忽地一笑:“你滿意了嗎?”
周為民沒說話,雪音含淚求他:“給我解藥,可以嗎?求求你,救救他。”
“好,你說一句你喜歡我,我便給你解藥。”
雪音覺得可笑極了,周為民可笑,她自己也可笑。
她立即便開口了:“我喜歡你,周為民,你可以把解藥給我嗎?是我對不起你,當初就不該與你成親的,都是我的錯,可是,你為什麼要拿他泄憤呢?周為民,你不是一向仁善正直嗎?從今往後,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給他解藥好不好?求求你了!”
女人說著說著哭得不能自已,她跪在周為民的麵前,隻差要磕頭。
周為民也單膝跪在她麵前,抬起她的下巴,瞧著她難得一見的落魄樣子。
那精致白嫩的臉頰上都是傷心之色,她是真的很愛陸靖言。
她有多愛陸靖言,他心中就有多痛。
這一次,他沒有再遵循君子之道,他低下頭,輕易地吻上了她的唇。
雪音渾身一顫,身子往後躲,周為民卻一把抓住她肩膀,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唇。
而後,他鬆開了她,往地上丟了一張紙。
“這是給你的休書,我不是什麼仁善之人,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夫人,你的東西我會讓人收拾好送來,解藥我沒有,他不是很愛你嗎?想必你就是他的解藥。你們既這般情深,我便要看看你們是如何生生世世的!”
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為民走後沒多大會兒,翠鶯和陳秀才也得了消息趕緊過來了,陳秀才瞧見陸靖言之時滿臉震驚。
還好陸靖言雖然昏迷,但尚有氣息,雪音原本就是在拚命支撐,瞧見他們來了,心裏稍微鬆懈了點,軟軟地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還是身在三福酒樓,翠鶯把孩子交給乳母,自己則是在酒樓裏照顧雪音,瞧見雪音睜眼,她紅著眼圈說道:“阿姐……”
“陸靖言呢?”雪音立即便要起來。
“阿姐!”翠鶯摁住她:“陸世子還在昏迷,但是你身子也不好,得好好休息。他就睡在隔壁,有我夫君照應著,已經請了大夫去瞧了。”
可雪音死活不放心,最後被翠鶯扶著去了隔壁。
陸靖言依舊戴著張皮麵具,安靜地躺在床上。
陳秀才在旁邊低聲說道:“齊姑娘,世子有幸能回來就已經是奇跡了,如今雖然昏睡著,但若能找到好的大夫,自然也有希望,您莫要太過擔憂。世子若是知道您在他旁邊陪著,一定很開心的。”
雪音沒有說話,她拿熱毛巾輕輕地個陸靖言擦手,擦臉,擦到那皮麵具怪異的觸感時心中一痛。
麵具邊緣處能看得到他原本的皮膚,他的臉定然是也受傷了,否則也不會戴這樣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