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安眨了眨眼,見室內氣壓漸低,空氣漸冷,立即開始扯東扯西,想要活絡氣氛。可師朧卿本就病著,沒多少精神,紅鴛又全然不給麵子,她一個人唱獨角戲也尷尬,索性借口擇花,哄了念珠和幾個宮女一塊去上林苑折白蘭。
燕清安一走,本就無多少生氣的屋子立刻又變得死氣沉沉的。師朧卿頗為不安地看了紅鴛一眼,良久才悶悶地出聲問:“師父,我什麼時候能回府”
紅鴛聞言挑眉,有些驚訝,但表麵上還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沉聲反問:“怎麼回事”
許是她語氣過於森冷,師朧卿被驚了一下,反應過來時話已然說出口,再沒有收回的道理了,隻能平複心緒,再一次述道:“弟子何時才能回府?”
紅鴛眼波流轉,隻是愈發冰冷地看著眼前方十餘歲的年輕弟子,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嗎?”
在師朧卿看來,她與紅鴛確算不上親厚,比起燕清安待紅鴛的親近,她對紅鴛,更多的是敬與懼。她也心知今日之辭是自己逾了矩,立即噤了聲,唯恐紅鴛再作追問。
但紅鴛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抬手將屋裏僅剩的幾名宮婢屏退:“你在怕什麼?若是玉蘭一事,不是已經清楚了嗎,並非有人故意坑害你,這定天閣內究竟有什麼讓你整日擔心受怕?”
師朧卿猛地抬起頭,麵色戚戚,連平日紅潤的唇也變得慘白,一雙眼裏滿是難以為外人道的恐懼:“師父,你不是不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在怕什麼,你為什麼不放我走?況且你心中下一任祝史的人選早已定下,我在這裏又有什麼用?我……”
“放你走?”紅鴛平靜地打斷她的話,“你且說,我何時強迫你了?你再說說,你又如何保證師府比這兒更安全?”自紅鴛嘴裏吐露的話仿佛一根細長的毒針,深深紮進師朧卿的心中,將她的五髒六腑麻痹,容不得任何無意義的反駁:
“還是說,你忘了你二哥是怎麼死的?”
望著少女逐漸驚慌失色的麵容,她突然覺得有些煩膩,隨手撥弄了幾下發間珠花,卻還是耐著性子勸道:“今非昔比,若連這裏都不安全,你父親如何放心將你交給我。現今傅家如日中天,紀午侯不久前已向師府提親,被師相以你身居宮中為由給拒了。你若現在回府,敢問你父親還能尋得什麼由頭。你又可知傅家孫輩幾位少爺是何德行?”
傅家公子哥何等品行樣貌,不必聽說也能猜得到,師朧卿昨日就已經見識到傅渺然的厲害了——既然連女兒家都能驕縱成這般模樣,那麼男兒必定是隻知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
紀午侯身居高位,在教導子孫方麵做得確實不稱職。
手握權柄又如何,為人不清正,照樣不是她的良人。
她漸漸低下了頭不再言語,算是默認了師父的話,這般安靜乖巧的模樣少不得讓紅鴛鬆下一口氣:“你道你的不容易,你知燕清安又何嚐容易否,知我又何嚐容易否?我向來覺得你是通透的,燕清安那個隻知念書的丫頭萬萬不及你,我不妨把話都說給你聽了。”
她將幾上杯盞端起置於手心,目色淡涼,原本嫵媚的麵容也覆上一層疏離感:“有些事我未道明卻也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燕清安向來是骨子裏的不安分,你怎麼也跟著她胡鬧?我原本是擔心你倆不成事,才束著你們。既然你二人昨日都已經跑到永裕園去了,往後便不再拘著你們便是了。”
師朧卿聽到話頭難免有些心涼,可又見紅鴛網開一麵自然是欣喜,壓抑在心頭的鬱悶多多少少散去幾分,連眼睛裏都帶上了光彩:“師父,怎麼突然……”
紅鴛彎彎眉,露出一個極淺淡的笑:“弟子長大了,做師父的還總壓著不成?也不知你們哪天就悄悄背著我闖出什麼禍事來……”
尾音還沒咬盡,屋外就傳來嘈雜的喧鬧。
紅鴛不悅地皺起眉梢,招來屋外候命的婢子詢問,婢子向屋外望了一眼:“燕姑娘擇白蘭時受了傷,念珠姐姐去請醫師了。”
紅鴛又回望向師朧卿,眉心突地一跳,無奈地用手按按眉間,覺得自己頗為操心。
前一秒剛剛期盼著不要闖禍,後一秒就帶來了一堆糟心事。
最近,還真是不太平……